皇帝听她指出了几处要地、前后的次序,
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中规中矩, 毫无特色。你爹带出来的这些人, 没有进益。”
公孙佳道:“只要没退步我就放心了。中规中矩挺好的, 规矩,就是稳,这一回出去不定旁的什么地方会出意外,战事就一定要稳。”
皇帝轻笑一声,轻轻摇头,似是欣慰。公孙佳道:“不是吗?比的就是谁不出错。”
皇帝抬起手, 看到公孙佳的模样怔了一下,在半空顿了一顿,才放轻了一点力道拍在她的肩膀上。又问:“要多少兵马?”
公孙佳道:“兵马只要不是太多或者太少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什么样的兵马。臣父的旧部,百战之余却大半在备边,调这些人不大现实。但凡能有一二千这样的人马,足矣。余下的臣全要年轻人,再将臣的家将部曲扩一扩,跟亲戚家借一点,也就差不多了。”
“哦?”
“害!有经验的我也使不动呀。”
皇帝道:“唔,看来你是懂了些门道。请教过你外公了?”
公孙佳摇摇头:“臣想等凯旋归来再告诉他。只要跟外婆说好了,应该能瞒得住。”
皇帝的手按在她的肩上,稍稍用力,说:“去跟他讲一讲吧。”
“呃?”
“去。”
“是。”
“你要的兵马,我知道了,会给你安排好的。”
“那……辎重粮草呢?天气寒冷……”
“会安排的,去见你外公吧。”
“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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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出了皇宫就先奔钟王府去了。
她已经猜到了皇帝的想法——皇帝怕钟祥熬不到她回来。如今已不是她能不能拖着小身板活着回来,而是钟祥能不能熬过一个冬天了。钟祥的年龄、病情摆在那里。这几年说是休养,其实几件大事一件也没忘了他,他的子孙也都还没有立起来,操心一点也不少。一个那样的老人,能拖多久谁都说不好。
皇帝这是安慰表弟——瞧,你的后人我都会给机会。万一钟祥死了,也不至于走的时候有太多的牵挂,总能安一安心。
公孙佳打确定要争取剿匪的机会,已有了一个粗略的计划。皇帝点头之后,接下来想要将此事做成,她就需要马上开始协调己方内部势力的工作了。首先必然是自己家,家将、幕僚等等,这件事公孙家才是核心,必须上下一心支持她,这个昨天她先做到了。
接下来她要争取的就是亲友,鉴于亲友们的身份地位,争取完了亲友,也就等于争取到了必要的朝廷上几方势力的资源,加上皇帝的意愿,最后再与分派给她的几个重要的朝廷指派到她麾下的武将沟通,这先期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亲友里几个方面:一、钟氏,二、赵氏,三、贺州老乡,四、容氏、李氏等。
反对的人应该也会有,但是只要这几条她做到了,再有意见也得等到她出了纰漏才能发难。现在有意见要么憋着,要么也就嗡嗡两声,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皇帝的态度很明显。他就是要让公孙佳出这个风头,甭管这事儿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合理。许多人背地里议论,皇帝这样未必不够厚道。让公孙佳袭爵可以说是照顾她们家,让她出征就过份了。朝廷又不是没有男人了!畏于皇帝的权威,他们不敢放声说而已。公孙佳的眼光极准,开国皇帝的权威,不是寻常帝王可比的。尤其是在军国大事上面。什么奢侈、纵容公主、县主们胡闹,御史随便参,军国大事,他拿定了主意,所有人都得闭嘴。
赵氏那里不需要太费力,见一面,礼貌到了、互相提携的意思到了就成。赵司徒拿出最有出息的儿子来娶钟秀娥,为的就是公孙佳,公孙佳再进一步,他是乐观其成的。容氏、李氏亦如此,早两年已是姻亲。他们这些人还与她有另一层的交情,她在宗正寺也没少为他们办事。
贺州同乡们那里,她要见的是朱勋。朱勋还是比较好说服的,只要告诉朱勋,以后她要顶住纪氏。这次出征给贺州别的同乡,可能就只是一次赚军功的机会,给她,是以后的跳板,她需要。
这么算来,主要游说的精力还是得放在外公家。
公孙佳到了钟府,钟府里已知道了消息。公孙佳先拜见靖安长公主,叫了一声:“外婆。”
靖安长公主问道:“要见你外公吗?”有朝廷大事来请教钟祥,这是许多人的习惯了。
公孙佳道:“外婆知道了吗?”
“嗯。”
“陛下要我说给外公听,外婆,等我见过外公,再来对您解释。”
“去吧,你哥哥正恼得不行,这小子,心眼儿怎么比小娘子还小?”
这个事在整个钟氏家族里,钟源反对的声音最大。钟源非常的自责,他对钟祥的安排比其他人更了解,现在公孙佳是担了他本该承担的责任。
公孙佳将脚步放到最轻,跟着靖安长公主去见钟祥。
钟祥久不视事,整日昏昏沉沉,老得很快,却是所有人的定心丸。公孙佳单膝跪在钟祥的身边,小声说:“我照着单先生他们预估的数,多跟陛下要了三千人。我打算将自家的家将扩回阿爹在世时的数目,再请舅舅和表哥借我些人,配上朝廷拨的兵马,凑个整数一并出征。”
钟祥如今的反应比以前稍慢一些,在钟源说了一句:“阿翁,药王这是替我受过,我想,她还是先顾好自家再说咱们家的事儿……”之后,才敲一敲扶手,慢慢想了一阵,指着公孙佳点了点头。
公孙佳又说了刚才跟皇帝议定的一些事情,并郑重说了自己要求赵氏等人派出一定的子弟或者门生合作的事,她仔细地观察着钟祥的反应。钟祥浑浊的眼睛放出些光来,直直地看着公孙佳,祖孙俩对视片刻,钟源有些紧张:“阿翁!”
钟祥复又倒回靠椅子,慢慢地点了点头:“好。”
公孙佳道:“我这次出去没打算占什么便宜,只是练兵。我想,国朝腹地生出变乱来也是有限的。我的计策是,先钉住了四围,将叛乱之地锁定,再慢慢推进。凡我想练的,都练一遍,攻城、奔袭、合围、奇袭……都试一试,还有军纪,一定要严明……”
她絮絮地说了许多,说一顿再停顿一段,比对皇帝说得还要仔细,留给钟祥思考的空间。她不确定钟祥的病情到了现在反应能有多快,她能感觉得出钟祥的反应比前两年要更慢一些了。公孙佳的心里有些难过,她一直以来极倚重的外公,也慢慢衰老,终有一日再不能成为大家的靠山了……
我就只好自己成为靠山!公孙佳的心突然硬了起来。
钟祥又思索了片刻,给了公孙佳一句话:“不可自大。”
公孙佳道:“是。我是生手。”
钟祥这才满意了。一般的新手,尤其是年轻人,还是他们这样人家的年轮人上战场就容易膨胀,以为千军万马都归自己掌握,一时轻狂得没了边儿不知道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了。原本仗着大军数目就可以轻松碾压的事儿,往往会因为这些傻缺极其脑残的操作不知道怎么的就把自家大军给葬送了。复盘的时候他们的长辈都会惊愕——这每一步都能精确地踩到坑,故意的都干不到这么准。
这种小傻逼钟祥见得多了,绝大部分是造反打天下的时候跟他对阵的,朝廷纨绔中盛产这样的货色。钟祥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子孙也变成这样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