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府,单良亲自迎了出来:“君侯,任魁来了,说是想见您,有要紧的事儿跟您说。”
公孙佳一挑眉:“是么?带到小花厅。”
第213章 彭犀
单良亲自过来说任魁, 只轻轻提了一句,公孙佳就知道这里面有文章。
任魁现在身上还是原来的军职,俸禄依旧给他, 地位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以前是燕王的心腹爱将,现在就是个看坟的军头,如果硬说有什么没的话,就是他看的坟头比别人更多一点。
任魁对公孙佳的畏惧是写在脸上的,就非常的邪门。只要有可能, 他是不会往公孙佳面前凑的。今天肯来,必有缘故。
公孙佳慢吞吞走着, 单良道:“问他, 他也不说。看他有点呆, 我就没逗他。”公孙佳笑出了声,摇了摇头:“对了, 今天参了纪家一本,咱们也该准备下一起儿了。”单良道:“是侵吞民田好呢?还是买良为贱好呢?要不就是草菅人命吧!这个好!越是盛世越见不得这个。反正证据咱们手上都有。”
公孙佳道:“明儿我去见见外婆,看看她那儿还有什么。”
“唔,也好!”单良认真地说,“到现在长公主还没有出手呢,这样的好事儿可不能忘了她老人家!”
两人说话, 单宇就含笑跟在后面, 笑得有点傻气。快要到花厅的时候,她才快抢几步先进去观察。
任魁比起不久前样子略憔悴了些,看衣着也不像受了亏,脸上甚至还长了点肉,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精气神儿没了。他转过身子的动作也显得笨重了一点, 略带点迟缓地看着公孙佳在主座上坐下,才想起来行个礼。
薛珍看他样子不太对,警惕地往公孙侍的侧前方又挪动了一点点。公孙佳道:“坐吧,你从外面回城里来,晚上有住的地方吗?”
任魁咧一咧嘴:“有的,”蠕动了一下唇,对薛珍道,“小娘子,别怕,我又不敢对君侯不利。”
薛珍被说中了心事,有点讪讪的,用力瞪了他一眼。任魁又笑了,这回像个活人了。
单良就抢问了:“任校尉此来,可是有什么难处?君侯既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就会看顾于你。”
任魁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下官都挺好。是……给个人捎句话,问君侯愿不愿意拨空见一见他?”
公孙佳奇道:“什么人?”
“彭长史。”任魁脱口而出,又觉得好像是说错了话,待要解释,又咽了下去。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心事都被公孙佳看透了,既然都看透了,那就不说了!他理直气壮地闭上了嘴。
公孙佳与单良对望了一眼,一点头:“可以。你还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吧,这么一点一点往外挤,你说得别扭,我听得也别扭。”
任魁自暴自弃地说:“是彭长史来找的下官,说是看到纪司空连番被弹劾,想来求见您。”
公孙佳说:“那就见一见吧。让他自己过来,你就甭来啦。看我做甚?你是嫌自己的日子太安稳么?想为燕王守墓就专心做这一件事,外间的事别掺和,再把自己折进去了。”
任魁低声答了个:“是。”便告退去传话了。
他前脚走,单良后脚就说:“君侯对他未免太关怀了。”
公孙佳道:“燕王不是个东西,任魁倒是个有良心的人。这世上有良心的人多一点不是坏事。”
单良道:“这个彭犀,有点奇怪,您看,他这是为什么来的?总不能是为了求官吧?”
燕王事败,公孙佳奉命收拾燕王府的残局,燕王长史彭犀没有过来报到,公孙佳也没有去找他、更没有去问罪,吏部那里则是把彭犀的名字挂起。也就是说,彭犀是有资格去候补做官的。大家都知道的,肥缺要么有背景要么自己跑官,他这不主动的肯定得不到。那极差的,他就更不会去。于是闲了这么长时间。
公孙佳道:“先生,彭犀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等单良回答,她就自己答了:“他身上满是疑云。”
彭犀的履历比较倒霉,他两不靠,既没赶上先帝最初起兵的时候,又不是后来京派望族,卡中间儿一个书生。
彭犀是被先帝发给燕王做长史的,先帝对儿孙们的爱护也是看得见的,燕王开府的时候正是先帝要培养他的时候,照说这样一个人,能力应该是有的。
他落先帝手里的时候,霍云蔚他爹还在世,比起那一位传说中给先帝规划了宏伟蓝图的人物,彭犀就是后辈。后来被分给了燕王,又将他的舞台给限死了。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有能力有抱负有不甘的,遇上燕王这个有野心的人,他应该是如鱼得水。可彭犀就有本事让人总是忽略了他,领人怀疑先帝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公孙佳细细想来,这个人身上充满了矛盾。能被先帝挑中去辅佐比较看好的皇子,自己却又默默无闻,公孙佳记燕王府小账的时候都没记过他。给他机会自己过来报到考试拿官职他不来,等官职发完了,他又来求见了。
还是找的任魁做个中间人。
这个求见的时候也是不晌不夜的,要说他是恨纪炳辉要游说吧,天下谁不知道公孙佳已经与纪家杠上了?根本不用他来火上浇油。劝和就更不像了!公孙佳能想到的,就是彭犀手上可能有纪家的把柄,可燕王在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出来?
单良见她静坐了好一阵儿,忍不住说:“一个彭犀值当您细想的?他上门时,您直接问不就得了?”
公孙佳道:“见人之前心里不先有个谱儿可不行,这习惯不好。”
“那您想好了没有呀?”阿姜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彭犀在门上求见。”
公孙佳与单良对望一眼,说:“请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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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犀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胡须里已杂了些白丝,一个很标准的士大夫的长相。他长得不出挑,但绝不难看,眼睛也不浑浊,甚至看起来有些倔强。单看气质,他比任魁还有锐气。
公孙佳请他坐下,彭犀一拱手,先不坐,而是说:“君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君侯赐教!”
公孙佳道:“何必这么严肃呢?说吧。”
彭犀道:“君侯对付纪氏,是认真的吗?”
公孙佳看着他不说话,彭犀也昂起头来,说:“君侯不令任魁再进门,是为了他好,在下看得出来。在下将要做的也是件危险的事情,总要弄明白了才可托付。总不好在下什么都交了出去,您却临时反悔了。在下岂不是要两头空?”
“我派人送你去见安国公。”
“亲伦是可以交易和舍弃的,”彭犀冷冷地说,“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
这话很对单良的品味,他知道彭犀接下来肯定有戏,接了一句:“站着说话多累呀,坐下来说,阿宇,茶呢?”催完了茶再笑吟吟地对彭犀说:“彭先生,君侯与纪氏已是不死不休。”
彭犀不看他,只盯着公孙佳看,公孙佳道:“开弓还有回头箭?”
彭犀摸着椅子坐下了,喝了口茶之后面色才好了一点:“您是为了外祖家的私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