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嶟还是比较犹豫,想梁平独立。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手里无兵,公孙佳一封上疏他就得妥协,立他并不想立的长子做太子。钟源劝他吸取当年的教训,当年朱罴与纪辰不合,以致燕王遇险,钟源自己也因此残疾。
章嶟却是有些不甘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看到这个说法,连余盛都要被气笑了。小声嘀咕一声:表舅在干嘛?怎么不锤死这个傻逼皇帝?这玩儿要是跟公孙佳当面询问,公孙佳当面回答倒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两人隔着近千里,一来一往的商量,大军还已经在路上了,还在这儿犹豫不决?他的确不太懂军事的。
公孙佳道:“生什么气?咱们不是已经出兵了吗?他还在这儿做梦呢?”她已经做出一个钳型攻势了,就还照着来。反正,她本来也没打算去管梁平。于是她回信章嶟:行!梁平那一块儿,我绝不染指。
单良道:“可是不管梁平,梁平即使打胜了也会损失惨重,这样舆论就会对君侯不利,会有坐视友军受困的两难。”
公孙佳什么时候也没君子过。她对荣校尉道:“你那里的舌头,该动了!”指使荣校尉派出细作,在本国境内、梁平的防区里直接放流言,不用谣言,加加减减把部分真相说出来就足够了——妖妃的弟弟想立功,擅自撩架,边将没准备才吃了亏。
梁平虽然不读书,但为了淳朴,在边军中名声很不错,边地百姓也不讨厌他,无论军民心里都偏向梁平,家家户户骂吴选真是个惹祸精!从骂吴选又延伸到骂吴宣,嘴里没一句好话。
公孙佳又放出流言:谁不想手里的兵更多一些、权大一些呢?不是公孙佳不想来救援,是上头不让她管这个事儿,怕她追究吴瀹事件的真相。
公孙佳的名声比梁平只好不差,边军中有不少老人曾受过她的恩惠,她“公平公道”是深入人心的。且公孙佳当年对有功将士的处置,除了抚恤、不克扣赏钱之外,还给不少人分了地,愿意留边的,可以搬取家眷过来,给你地!这地就是你的了!按和人口分,壮年人多少、小孩儿多少、老年人多少。
当时的情况是,反正边境地多,由于一向不太平,很多都抛荒了,国家完全可以执行这项政策。一仗打完,赢了,环境太平了,地也就中得下去了。公孙佳先掌兵部后掌户部,最后进了政事堂,有效地保证了这项政策十年如一日地执行了下去。
不客气地说,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的雏形。
公孙佳一头派出人去对付狼主,一头派出人在己方搞事,虽不曾亲临战阵,还要考虑到后勤等问题,尽力让百姓生活少受影响,竟比亲自上阵还要忙!没几天功夫她就瘦了一圈儿,看得钟秀娥担心不已,亲自盯着时刻都往公孙佳手底下塞点小点心,以期公孙佳能顺手吃两口。
公孙佳却是个嘴很严的人,一向吃得很少,总是原样端进来再原样端出去。钟秀娥看着冷掉的点心,叹了口气:“再做新的吧,这些你们分了吧……咦?快!她伸手了!怎么这么寸呢?”
公孙佳并不是要吃东西,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通常,都是元铮坐在她的身边,她只是看着公文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转过头去想要问元铮。一看却看了个空,不由往那个位子上伸了一下手,还没缩回来就被钟秀娥给看到了,以为她要吃东西。
公孙佳的眼神沉了下来——元铮已经失联十天了!
我要弄死吴选,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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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军深入敌后,想要随时掌握动向是极困难的,但是元铮连续十天没有消息还是让公孙佳心神不宁。
那一边,元铮走得其实还算顺利,这要利益于公孙府里看着几个老阴鬼。
公孙佳谨慎,行军要他至少准备两套备用的方案,连水源都要确认一个备用的。单良缺德,将自己能想到的暗中坑害的阴险手段都写了出来,让元铮注意好做防备。荣校尉则是整理了所有折在这一片草原上的名将的惨事,让元铮熟读。连彭犀都掺了一脚,让他小心别中了反间计之类。
除了与后方消息很难保持畅通,一切其实都还好。元铮的队伍携带了五天的干粮,作为第一队段的储备,采取了以战养战的策略,他要在五天之内取得第一次战斗的胜利,这样才能有补给,同时将战线推入敌境。
接下来公孙佳这里后方的补给才能跟上。
但是现在十天了!
邓凯那里的消息是,他们已与狼主截击援军的部队正面撞上了,狼主布了个口袋阵,专为围点打援。邓凯已有所准备,小有损失却没有上当,双方交手三次,邓凯已稳住了阵脚,并且回报,敌军越来越多,好像把重点放在自己这路援军身上了。
眼下公孙佳除了相信元铮,再没有更好的应对了。一则再派出兵马出去也未必找得到元铮,二则一旦派出兵马,自己的防守就更空虚了。她计算了一下邓凯的情况,算了一算狼主兵马的数目,觉得一切正常的话,元铮应该没有问题。
又等了大半个月,元铮的消息才辗转传来——他一路北上抄了狼主的老窝,但是回师的过程中又与狼主相遇了。
狼主并非庸才,与邓凯相持数日之后就发现情况不对,略一思索,知道自己这一回又慢了半拍。他没有冒进,而是采取了最保险的策略——回家!因为对手是公孙佳,她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主儿,自己可以围点打援,她难道不能在周围布好了陷阱等着自己?
还是老家更重要!
元铮与狼主擦肩而过,两下打了一架,狼主想抢回被劫的牛羊人口,元铮不与他过份纠缠,将劫得的牛羊与人口一批一批地在队伍后面放出,引敌军争抢,自己趁机脱身,只是战利品丢失了大半,只有些金银器皿、礼器与一些留守的贵族子弟被他押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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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战果公孙佳并无不满,几十年来第一次出塞,还打赢了,可以了。只是离目标还差得远,狼主还好好的呢,他的队伍也还在,尚有一战之力。
公孙佳不满的是整个事件,战争已经开始了,朝廷还把一个外戚出于私欲而挑起的战争包装成了“正义”。这仗就必须打下去了。
公孙佳有点厌倦,一场胜仗打完,她要跟着去献伏,然后与章嶟面谈,聊接下来的战争安排。一想到章嶟,她就头疼。
按着脑袋,公孙佳与元铮二人又回到了京师,这一次她没有带上妹妹,将女儿留在了雍邑,由钟秀娥和乔灵蕙等人照看。
进了京,看到章嶟满面红光的,公孙佳就更不开心了。将士流血,最后得记在章嶟名下“某帝时,大破胡兵”。
见到章嶟,她还要微笑恭喜章嶟。
章嶟眼底满是兴奋,笑道:“真是双喜临门!”
公孙佳道:“听说淑妃生了?”心里却想:屁!那是她生的吗?你当我是傻的?太皇太后明确无误地告诉公孙佳,淑妃宫里少了两个宫人,这个她能查得到名单。这两个宫人自从吴宣宣布怀孕之后就再也没人看到过她们了。京郊是有墓地专用来埋葬死在宫中的宫人的,公孙佳派人守株待兔,活人藏在宫里想翻出来难,死人拉出去埋了,扒坟就行了。
公孙佳看了一眼赵司翰,她已经让赵锦将此事知会了赵司翰,赵司翰微微点头。
公孙佳继续与章嶟寒暄,章嶟十分高兴,公孙佳办事总比吴选牢靠,吴选之前选才不妥当,公孙佳这场仗是必然妥当的!这是他登基以来值得称道的第一项大的功绩,章嶟分外的高兴。
公孙佳问他梁平在哪里,章嶟道:“他离得远,要再过两天。”邀公孙佳明天到宫里来赴宴。
公孙佳次日到了宫里,却发现章嶟设的是个“家宴”除了章嶟还有个吴宣,倒没有谢皇后。公孙佳也不甚在意,她对谢皇后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连太子都没有,可见章嶟对太子是比较不重视的了。
吴宣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客气的笑装得若无其事,公孙佳却看得出来她十分勉强。公孙佳自己是生过孩子的,看吴宣的这个身段,算一算她这会儿也就是刚出月子,这体形就不对!生完孩子的女人肚子都是大着的,吴宣那腰,都快与她一般细了。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依然身姿纤细,配上眉眼间的薄愁,怪叫人心疼的。
太子都搬进东宫了,吴宣这“儿子”弄出来也只是个“儿子”而已,争太子的难度一下子就加大了。她能高兴得起来才有鬼!公孙佳正是推动章嶟册立太子的人,吴宣没有当场翻脸已是好涵养了。
章嶟似乎不知道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笑着招呼公孙佳看他新得的儿女:“是龙凤胎呢!”
公孙佳笑道:“是吗?那可难得了!”
章嶟很高兴地问:“是吧?”
公孙佳看了一眼两个孩子,吴宣顾不上绷劲儿,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两个孩子确实是借腹生子。大的是足月生出来的,小的还没到日子,她总不能在一个月的月头和月尾前后脚生俩孩子,只好给还没到日子的那一个催产,伪称龙凤胎。大的生下来是个女儿的时候,吴宣十分失望,等小的生出来是个儿子,她又担心催产生出来的养不活。养到现在倒也还没养死,一个足月、一个不足月,看起来有点不协调,她怕公孙佳看出什么来。
公孙佳什么额外的话都没说,夸了几句就与章嶟赴宴去了。章嶟高兴,喝了很多酒,公孙佳很有耐心地听他说了许多宏图伟业,一点嘲笑的意思也没有。中间还点评几句:“唔,这个是承先帝的遗志,很好。那个是太祖时就有想法的,可惜当时办不成,陛下倒想到了。陛下这个想法倒是新鲜了,如果成了,将来于百姓很有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