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过了九十大寿之后,每年儿孙们都要为她贺寿。老人做寿,整寿是大办,到了她这个身份地位,又这个年纪了,过一年少一年,儿孙们为她高兴,年年给她操办。
每逢这个时候,就是许多人求情的好时候。小事儿,老太太自己就给办了,大点的事儿,这不家里还看着好些能说得上话的人么?无论是钟源还是公孙佳,都与老太太很亲近,她老人家一句话,比皇后的话都好使——皇后也不能冲外朝下旨,也得通过朝臣,朝臣买皇后账的还不太多呢。这兄妹俩是自己就能写条子的主儿。
今年,大长公主的生日依旧是十分热闹。还没到正式的日子,各路来送礼的队伍就已经堵满了整条街。钟源还说不要太铺张,但是在生日前一天就摆开了流水席,儿女们竟相给大长公主往京中的寺庙道观里布施。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人们早早地就赶到了坊内,有些人甚至打定主意就在这儿熬一宿了。连带的,附近做小买卖的人都跟着小赚了一笔。
大长公主儿孙满堂,迎客的、招待的、维持秩序的,井井有条。各路姻亲都陆续赶来,公孙佳是外孙女儿,赵司翰至今在外人眼里还是她女婿、延安郡王就更是真正的女婿,钟源又是亲孙子,江平章本人与大长公主不是亲家,但他的一个孙女嫁入了钟家,做了钟泰的儿媳妇。政事堂差点摆出了一同请假、无人值守的加工,最后是江平章抽签输了留在了宫里。
府内张灯结彩,侍女、仆从们都换上了新衣,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钟府气势之盛,比起当年胡老太妃做寿也差不多了。所差的就是一个皇帝亲至。纵使老太妃做寿,也不是回回都有皇帝来的,算是扯平。
再往内,老太太满头银发,扶着鸠杖,笑眯眯地看着满堂儿孙,走着走着又嫌鸠杖碍事,塞给了丫环:“给我拿着。”回头叫“阿羽呢?”又问“妹妹呢?是不是还在宫里当值呐?!没给孩子请假吗?”
公孙佳被嫂子们推了一把,无奈地道:“那不是在跟阿黎玩儿吗?”
大长公主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宝贝大曾孙,招呼钟黎:“阿黎啊,你们俩到我这儿来说话。”
钟黎正在跟妹妹讲点宫中行走的经验呢,两人一齐被薅到了面前,正事就没得说了,陪着老太太玩儿。老太太也不用他们干什么,看着他们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大长公主一直问妹妹:“在宫里吃得好吗?累不累?我看看,都瘦了。”
这兔崽子居然说:“挺有意思的!不累!我是正在长个儿呢,我都跟阿娘一般高了!我再长长就比她高了,我胳膊比她的粗了呢。”
公孙佳道:“怎么?个头比我高你还能造反呐?”
大长公主斥道:“胡说什么?我看妹妹这样就很好。”老人家心里门儿清,妹妹好不好很重要!健康,个儿高,力气大,好,特别的好!大长公主连带的看元铮都顺眼了很多,元铮不管来历怎么样,这孩子生得好啊!个头又高,身体又壮,可以可以的。
她给完了公孙佳白眼,就给了人家父女俩笑脸,看得公孙佳心里极其不平衡,扯着延福公主的袖子说:“嫂嫂!你看!”把延福公主乐得前仰后合。一时钟佑霖也踱了过来:“哎哟,不宝贝了呀?”
公孙佳不能对老太太怎么样,却很好地威胁了他:“你等着,再笑我给你调出京去!”钟佑霖摇头吐舌,对一边的江仙仙说:“嫂嫂,你看看她!”他媳妇儿是容瑜,他也得管江仙仙叫嫂子。江仙仙一向与公孙佳交好,由公孙佳,江仙仙与公主们也混了个脸熟。延福公主对她说:“这下知道了吧?‘嫂嫂’两个字,他们才不白叫你呢!”
说得江仙仙也乐了,说钟佑霖:“你们出去游历也不算坏事呀。”把钟佑霖吓得连连讨饶。
谈笑间,席面也准备好了,又有歌舞、杂耍之类。妹妹与钟黎两个掺着大长公主正待入席,门上钟泰飞快地跑了过来:“东宫到了!”
说东宫不说太子,是因为两口子都来了!
这下更热闹了。老太太又有了新宠——太子夫妇,这是娘家的希望啊!她一手一个,说:“好!好!”入席也拖着这两个人。钟黎与妹妹倒无所谓,又凑一块儿嘀咕去了,公孙佳看着新一代的兄妹俩,也是非常的欣慰。延福公主看着也高兴,还要说公孙佳:“喏,妹妹就大气,也不闹着说,太婆又有新喜欢的人了。”
公孙佳道:“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
姑嫂二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打闹起来,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的姑嫂戏闹没什么两样。
太子才随大长公主入席,门上又疯了一样地来报——陛下驾到!
章嶟登基之后风格与父祖迥然不同,太祖经常出宫往外串门,去得最多的就是姨妈家,太宗登基之后串门比较少,做太子的时候没少出宫。到了章嶟,他在宫外没什么亲戚,朋友也少,很少出去到别人家里。与钟家的关系也不如前两位帝王那么密切,到得就更少了。
他是真正的稀客!
大长公主道:“哎哟,快些迎接!”
她才站了起来,接过鸠杖要迈步,就听又有小声回报:“带着淑妃娘娘和……”人一家四口来了!
大长公主才跩开的步子又停了下来:“啥?皇后呢?”
皇后没来,打从大街上数着仪仗的规模就知道来了多少人,就一家四口,没皇后,没德妃,没别人。
大长公主的脸挂了下来。
钟源道:“大开中门,备香案,准备接驾吧。把座儿也重新设一设,照着以前的样子来。”
大长公主说了一句:“这跟以前能一样吗?”
公孙佳也站了起来,说:“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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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还用看?
章嶟志得意满。吴宣倒是很含蓄,她的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喜意,行动却很收敛,一手领着一个孩子,宛如一位慈祥的母亲,把公孙佳都给看笑了——太子夫妇刚才还是很符合年轻人身份的轻松模样,现在一副受惊的样子。
她领的那两个孩子公孙佳也见过,同样的不太熟。两个孩子长得倒不算差,都眉清目秀的,与吴宣也显得很亲密。大长公主看了这两个孩子也叹了口气,她再有脾气也不能冲孩子发。
章嶟道:“我们是来给大长公主祝寿的,不要因为我们搅了你们的兴致。”
呵,你过来也就算了,再带了那么个人来,谁还能有兴致?大长公主还得将他往上让一让,自己坐到他的下手。不想吴宣被章嶟给安排跟大长公主坐了个对脸儿,大长公主心里不痛快了,章嶟还没觉察出来,四下一张望说:“不错,人不少,就该这么热闹。”
大长公主一个没忍住说:“还缺了点人。”太子夫妇正坐在她的下手,与吴宣那一对子女坐了个对脸儿,大长公主又怜惜起太子来。自己生日被搅了,还是拿来给这个贱婢充脸,气人!
章嶟问道:“谁呀?”
大长公主忍着没翻脸,不过声音已经不太好了,说:“你知道的,还有谁在宫里……”
江仙仙忙起身说:“殿下恕罪,家父今天值守政事堂。”
赵司翰也说:“您老见谅,他呀,抽签儿输了!”
延安郡王不想老岳母在生日宴上与皇帝杠起来,也说:“本来是我当值的,可我要请假,他本没在意,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啦!”
钟泰说:“害!他惦记着您呢!来来,哎,十六郎,过来!代你岳父给你阿婆赔不是。”
人人都知道大长公主说的是谢皇后,人人都想给她遮掩,吴宣笑得很勉强了,章嶟却好像没在意一般,说:“咱们都来了,他是辛苦了。”钟源道:“臣安排人这就给平章送一桌席面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