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之后先是拜见赵司翰等在雍邑的长者,然后是见余泽等留守的武将,接着是发布安民告示宣布:一切如旧。
最后才是回到旧府里,与心腹以及容、赵等来拜访的人作一番长谈。
以前,公孙佳可以衣着随意地与这些人面谈,这个时候就要穿得正式一点。回到府中之后,她虽然换掉了身上累赘的礼服,仍然换了一套带了绣纹的紫衫,头发也挽了起来。此时余盛已经被抬下去收拾干净了,也赶了过来。
这会儿这熊孩子脸也洗了,衣服也换了,跑过来要见姨妈。公孙佳换了衣服,说:“跟我出去见客,这回不许再胡说什么了!你再说瓢了嘴,被人忌讳上了,我都不好救你!”如果不是看着长大的蠢外甥,这货说的那点出格的话,公孙佳都要怀疑他脑子有问题了!
余盛被骂了也不生气,跟妹妹对着互相扮鬼脸。公孙佳道:“说你们呢!都听好,无论对谁,只要不是敌人,都要礼貌一些。”
余盛哼唧了一声:“就怕有些人会蹬鼻子上脸哩!”
公孙佳道:“你有官有权有势有威,又不是软柿子。礼貌一点能怎么样?”
妹妹说:“我懂了!老虎不用随时露出爪牙,兔子才喜欢呲牙。”
公孙佳没好气地说:“民,水也,水是会流动的。你不处卑,水就不会流向你。官员更是水,他们不但会流动,还会兴风作浪。所以,对他们一定要保留一点礼貌、一点敬畏。一个家族能存在数百年,必有过人之处。学习他们的长处,别学那些窝囊毛病。”
您是这么教孩子的吗?我他妈还以为你要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余盛泪目。
妹妹比余盛还要熊,她说:“是!不过,天命在咱们,咱也不用怕他们!”
公孙佳还没说完:“你还挺高兴?还挺得意?哪里来的什么天意?如果真有一个意志,你才要害怕!你怎么知道祂不是喜怒无常的呢?不要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今天喜欢你,明天就可以不喜欢你!知道章昺吗?他就认为自己是礼法所认、天经地义的君!章嶟也以为他是上天厚爱的幸运儿!他们都惨死了!”
元铮递给公孙佳一枚玉佩:“慢慢说。他们能听得懂,妹妹,你要听不懂,就让普贤奴多给你讲讲‘天意’。”
余盛赶忙说:“天意,就是规律,也是民心。”艾玛,穿越时间太长了,定理复述不出来了,回去得好好想想怎么说。
公孙佳顺手挂在了腰上:“太祖太宗英明,不止是天纵,他们长在民间,知道人间疾苦、知道人情世故。章嶟与先帝就不知道这些,我也不太明白,咱们吃过的苦比起他们差远了。这门功课缺了就是缺了,只好想办法糊弄一下自己,想法从别的地方弥补一些了。你没事儿再跟普贤奴转转,知道知道点难处也是好的。”
妹妹乖巧地答应了下来。
元铮道:“他们该等急了,走吧。”
公孙佳笑道:“好。”自然地牵起了他的手,手杖也没拿。
钟源、容逸、赵司翰、谢普等都是老熟人了,余泽更是自己人。彼此都知道各自的本事与立场,也就省去了许多的客套话,容赵等人恭喜几句,就开始说他们已经拟好的礼仪制度。
公孙佳道:“你们是行家,我就不多管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俭。现在不是奢侈浪费的时候,应该共体时艰。我知道,我就是最大的难题,妹妹也是个小难题,不必现在就拿出个生硬的套子来。有个大框,定下名份就好。其他的,不急。”
赵司翰正色道:“还是有些急的,只有正名了,才能与章砳分庭抗礼!细节可以先不争论,名必须要正了。”他也有一套见解,不但是公孙佳全家的全套子礼仪、安排之类,朝廷的官员也得有个说法。
公孙佳道:“我正要说这个事儿。一体留用,再徐徐升降,选拔新人。”她给出了用人的方案,原有的对她表示投效的官员要有回报,她原本的属官是要犒赏的,这倒不冲突,因为经过一场变乱,空缺多得是。赵司翰、容逸、钟源等都还是原职,公孙佳又把彭犀给塞进了新的政事堂,这样政事堂现在有三个人,勉强够用了。
各部、各衙按照利益的原则分配,贺州与相府旧人掌握了绝大部分的兵权,京派势力大减,在文官里也只能勉强占到一半,另一半就被以彭犀为首的原相府势力占据了。饶是如此,由于人少,还是有不少的空缺。
公孙佳委任容逸兼掌礼部,加赵锦为侍中兼任礼部侍郎,以二人掌管学校、科考、以及官员的文化培养。赵司翰还掌吏部,单宇做他的副手。并且再次宣布——境内的考试、选拔,不停,学校不停课。
财税方面,凌峰是一把好手,公孙佳担心她的经验欠缺,让她做个侍郎,让余盛做了这副都留守之外也兼任侍郎,户部的尚书是暂时空缺的。彭犀兼常工部。兵部尚书还是分给了贺州派。
谢普分到光禄,钟佑霖拿到了宗正。汪斗掌着副都的防务,而宫城的防务则交给了荣校尉,荣校尉又在枢密府里兼职。
单良思忖再三,婉拒了公孙佳让他参与政事堂的建议,领了个侍中的衔。他这个侍中又与之前那种无用的头衔不同,总是时时可以见到公孙佳的。
公孙佳的家人们就有点复杂,她家祖宗七庙都凑不全,亲爹倒是有的,亲娘又是改嫁的,赵司翰十分庆幸之前与钟秀娥离了婚,否则此时又得是一地鸡毛了——他可不相信所有人都欢迎他做新君的继父。又有乔灵蕙与丁晞,说他们与公孙佳有关,他们又不姓公孙,说他们无关,又是公孙佳的血亲。赵司翰就建议,不以皇室的封号给他们,另从爵位里寻个差不多的封。比如乔灵蕙,就封为夫人,丁晞,给他个国公。公孙佳看“夫人”不顺眼,给乔灵蕙也改做了公爵,给姐夫余威一个光禄大夫。
原本章家的一切人员待遇都予以保留,公主们还是用的公主们的仪仗、俸禄,钟英娥还是王妃的待遇。钟羽是说过继给了公孙佳早亡的姨母,公孙佳把这个名号也给他保留了下来。钟秀娥是太后,太后的属官用点亲戚。宫廷旧有的职事也还先用旧人,公孙佳啥“后宫”也没有,家里就那几口人,原来行宫里的人还是公孙佳亲自选的,够用了。
妹妹自然是继承人。她倒好办,不叫“太子”也没关系,叫储君也行,叫皇嗣亦可,或者直接称呼东宫。元铮的称呼就不太好定,现在含糊地称他做“殿下”。公孙佳道:“你们忒不痛快了。”把骠骑的名号给了元铮。
赵司翰道:“照惯例,国号要么是故土,要么是旧封。您觉得号称‘雍’如何?”雍邑是公孙佳建的,现在看来都城也是雍邑,他觉得这样很合适。
公孙佳道:“可以。”
果实瓜分完毕了,面上的礼仪也有了,容逸就想告辞去办这些事儿。
公孙佳却双手一拍:“好了,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容逸问道:“什么事?”
“天下。”
“诶?”
彭犀此时才登场,说:“半壁江山,诸位不会就满足了吧?”
公孙佳他们之前过规划,先北后南,北这已经拿下了,该往南推了不是?赵司翰道:“现在恐怕……”有点难。不过他认为自己对军事不是特别的了解,又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公孙佳道:“国力不足,所以要休养生息。”
赵司翰松了口气,说:“正是。”他到了雍邑之后对北方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得承认,公孙佳把这一带治理得很好,但是,治理得再好,也是经过了十年灾变的地方,积累非常的薄弱。如果要动大军,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休养生息,他认为可行。
元铮千里追杀梁平的时候,即使当时能够诛杀梁平、章嶟,朝廷对南方的控制力也已经被大大的削弱。哪怕当时章明没死,又或者钟氏没有受损,大家依旧维持着章家的统治,南方也已经离心了。依然是需要用心经营,甚至是围剿割据势力,只是少了一个南方的小朝廷,看起来会比较容易一点罢了。
“攻占”与“统治”从来都是两回事!
公孙佳十分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赵司翰等人迅速与她达成了一致,公孙佳的计划是,先用至少五年的时间恢复北方的生机。然后要恢复旧京,积蓄力量,以旧京作为南下的大本营,因为雍邑比较靠北,还是旧京的地理位置更方便接下来的战略。总不能接下来五年还是大灾吧?即便有灾,这么着也能扛过去了。除非老天想把所有人都饿死,否则,这样还是能够扛过去的。
公孙佳希望的是囤田、不再增加租赋、官府要尽可能多的承担起责任等等,将整个自己控制的范围当作一个整体来规划。彭犀又提出了一些补充,比如要限制酿酒,这玩儿消耗粮食,这是不行的。公孙佳道:“这些你们去议。”
军事上,还要精简一下军队,选老弱残疾者囤田去。这回选择的地方不再完全是边境,还有旧京附近以及与“南朝”交界的地方。旧京也是膏腴之地,军囤并不全占,掺杂了一些愿意回归的旧京的人。统计户口,如果原来是旧京的人,他们原有的田地可以保留,这个雍邑有旧档,可查。主人死于战乱的无主之地,由国家收回分配。这个细则由枢密、兵部、户部协商。
公孙佳还说:“如果还有疏忽的地方,务必要提醒我。”
各方利益都照顾到了之后,容逸等人也心满意足地告辞了。
容逸等人走后,小秋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说:“君侯……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