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自己顺了,就变得更加的善解人意,余盛对乔灵蕙道:“阿娘,我在阿姨这里还是在京城嘛,离家又不远,咱们随时可以见面的!你等我学好了,给你争气!”
乔灵蕙很感动,也不打他骂他嘲讽他了,搂着儿子安慰他:“好好,你只管学,学好学不好不要紧,咱们也不指望你有出息的。长辈们会给你安排好的。”
余盛不太想继续善解人意了……
乔灵蕙倒是心满意足,满意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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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娘之前说的话显得他太……余盛颇为尴尬,悄悄看了一眼漂亮小姐姐,却见她并没有表示出鄙夷,余盛偷偷松了一口气,飘飘然的心被亲娘无意间砸落到了地上。
元峥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他知道,这些安排他是没有资格发表意见的。眼见公孙佳提前将余盛接进了府里,又真的将要他与余盛一同读书这件事砸实了,元峥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了地。
他的选择没错,这府里的主人是说话算数的,则他只要定下心来认真执行着主人的命令,将事情做好,一切该有的都会有。
元峥毫无异议地跟在余盛身后回到了小院里。
余盛初时不觉,因为外婆、小姨妈都到了他的院子里,说要检查一下他的陈设布置是否妥当。余盛有心表现,劝钟秀娥:“我可以的,外婆不要太累着了。”将钟秀娥哄得很舒坦:“不累不累,你看看,还住得惯吗?”
“我之前就住在这里的,很习惯的,对吧?咦?”他是想问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保姆的,一转头发现人没了!
钟秀娥跟过来就是为了镇压余盛可能有的反抗,她紧紧地盯着余盛:“普贤奴,怎么啦?”
“我的嬷嬷呢?”
钟秀娥故作不经意地说:“哦,我让她回家了。你都要念书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再吃奶了!”
余盛满脸通红地叫了出来:“我早就不吃了!那是保姆啦!”太羞耻了!他先瞄金大腿,再瞄小姐姐,见她们眉毛都没动一下,并没有嘲笑他,才缓下来对钟秀娥解释:“那是阿娘给我配的嬷嬷,我的乳母早就回家了。”
“哦,”钟秀娥说,“那行,现在这个也回家了,以后让她们伺候你。”
“嘎?”
钟秀娥一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余盛又不是真的六岁,只问了一句:“那我的嬷嬷怎么样了?以后生活有着落吗?”
钟秀娥道:“你娘都安排好了。”
余盛可怜巴巴地望向金大腿,见她点了点头,于是放心了:“那就行。早跟我说嘛,都没有道别。”
这孩子还挺有点人情味儿,钟秀娥与公孙佳对他的表现都很满意。接下来钟秀娥给他说了一下以后他的生活。
余盛身边的人也没有全都换掉,还是留了一个老成的丫环——是当初乔灵蕙的陪嫁,现在又回到公孙府也不用再磨合。有这一条打底,余盛也觉得自己以后也不能生活在丫环堆里,是得有男仆,不哭不闹地接受了长辈的安排。
钟秀娥更满意了,心说,我养这些孩子,也就吉郎那个孽障是个麻烦,这两个女儿一个外孙,不是都很懂事吗?满意地摸摸余盛的脑袋:“好了,那你好好休息。哎,对了,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这个,阿静是专门陪你读书的,你得敬重一下读书人,有重活不许支使她!”
“什么?”余盛瞪大了眼睛,“她归我了?”本以为漂亮小姐姐的宿舍是在佛堂那儿,就上课的时候过来跟他做同学,现在听这意思……是成他的人了?
公孙佳咳嗽一声:“不归。”
余盛迷惑了:“啊?”
“他归我了。”
阿姜代公孙佳解释:“小郎君,阿静是主人的人,主人看小郎君初学才让他来做个伴读的。给他安排住在西厢是为了方便功课,他每天会向主人汇报小郎君的课业。”
余盛心说,这是纪律委员吗?
不过想到有相处的机会,他还是很开心的。他敢跟亲娘闹,但是不敢在金大腿面前放赖,哪怕认定金大腿还是个傻白甜,他也不太敢。余盛乖乖地接受了这个现实,还笑得挺开心:“好!我会好好读书的!”
公孙佳看他的行李,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还没有书吧?”
元峥低低应了一声:“是。”
“哦,疏忽了。”
余盛连忙举手:“我的书可以给他看!”
阿姜呶呶嘴,阿青跑去他的书架前将书取了几本来递给公孙佳。公孙佳闲翻了两页,想了一下,说:“看着费力,给他们备新的。”
余盛惊呆了:“挺好的呀……”书是亲娘准备的,放到后世拍卖,一本够他买一柜子的手办了!
乔灵蕙给儿子准备的已经是不错的书了,公孙佳看来这书的质量还是稍次了一些,决定重新准备。连同未来的教书先生以及元峥,都有份。皆是顶好的雕版印出来的书,纸张也厚实,用的上等的墨,印出来的字迹也更清晰。
余盛眼前飞着一柜子的手办,心说:这都嫌不好?这就是壕吗?特别想跪下来真人抱大腿。
公孙佳道:“你认字?”
余盛开始为了刷个人设,也表现出自己认一些简单的字。闻言点头:“是的,是的。”
“每天写两页。”先训一训,让小孩子适应一下。公孙佳自己刚开蒙的那会儿就不是很习惯,体贴地让外甥别受她当初的苦。
余盛配合地说:“是。”
公孙佳指着元峥道:“你看着。”
元峥道:“是。”
余盛则是同时问:“现在就一起吗?是同学吗?”
公孙佳道:“监军。”
果然是纪律委员!余盛对这个没有抵触,他已经知道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长辈如果对晚辈很疼爱,是会把自己身边听用的人放到晚辈身边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金大腿重视他呀!余盛乐颠颠地说:“我会认真读书的。”
他那笔字确实得练一练,一些常识的课文确实得学,不然太拿不出手,金大腿瞧不上他怎么办?
公孙佳道:“好。”
余盛继续开心地笑,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钟秀娥心说,倒还听话,慢慢教吧,长大了能给他娘、他阿姨搭把手,就很好。也很慈爱地征求公孙佳的意见:“今天刚过来,先缓一缓,明天再开始写吧?”
公孙佳道:“好。”
钟秀娥就拉着外孙,问他等会儿午饭想吃什么。余盛心想:也不知道小姐姐喜欢吃什么,应该点那个,带回来给她尝尝的。不过没关系,以后是同学,总有机会问出来的。我会对她很好的!
元峥则是想:主人对外甥真好,对我也很好,我要帮主人看好她外甥。他对余盛有一个基本的判断: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呆瓜,还有点娇气,特别天真。但是作为一个男孩子,公孙府这个情况,余盛受外祖母、姨母这样的关爱,他得认真上进,努力回报!
第二天,余盛吃完早饭,元峥就准时到了他的跟前,平平板板地说:“小郎君,该写字了!”
以余盛的性格,昨天就想跑到西厢去做客了,不过自从余泽听完了公孙佳的培养计划之后,就授意乔灵蕙给余盛好好立一立规矩,别跑到公孙府里惹姨妈生气被退货。乔灵蕙在这方面很靠谱,余盛没敢跑丫环屋里。
白天元峥主动来找他,余盛还挺高兴,没想到纪律委员一开口就是让他写字。余盛苦着一张脸:“好,我写。”
元峥心道:呆是呆了些,胜在听话,也还算正派懂事。
余盛确实懂事,他留心元峥,见这漂亮小姐姐总往他的书籍上看,心想:她可真是一个爱学习的人。以她的处境,爱学习又没有书籍,之前的生活一定很苦,我得帮她。
余盛大方地说:“我会认真写的,你不用看着我,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那个,我那儿有书,你可以看的。反正阿姨会给我们新的。”
元峥道:“是。”真就安静地拿着本书在一边看。
余盛有点心不在焉,写半页纸,本来就不怎么会写毛笔字,划拉了半页纸之后越写越潦草,越写越慢,一页划拉完,他干脆去看漂亮小姐姐的侧脸了,越看越好看!
元峥敏感地抬眼看过来,手上将书合了,站到他的身侧:“小郎君写完了吗?”
余盛深吸一口气,苦着脸继续写。元峥越看心里越摇头,这小郎君,真是棵不学无术的好苗子!
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煎熬,终于熬到了余盛写完两页字,元峥取走了字纸,福了一福:“小郎君少歇,我拿去给主人看。”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元峥往公孙佳那里交了两页余盛写的字,公孙佳瞄了一眼,没吭气。以元峥有限的理解来看,公孙佳肯定是见过最好的字,居然对余盛这狗爬一样的字一点反应也没有,真是宽容得紧了。这中字,应该被戒尺打手心的!
余盛也提心吊胆了半天,元峥拿走他写的字之后,他反应过来:我这没有表现好呀,会不会被嫌弃?
吃饭的时候,公孙佳一点责备的意思也没有,还让人把一盘猪蹄端到他面前,让他好好补一补。小姨妈真是个可爱的小甜甜呀!
第41章疑点
小姨妈甜不甜的不好说,反正大外甥一向眼瘸,就觉得小姨妈是个好人。
余盛丝毫不怀疑金大腿给他的安排,让每天写两页字他就每天写两页,甚至不去追问为什么没有老师布置功课还要让他写字。更不会去向公孙佳询问,什么都没人教为什么让他先写字。正经人上学,这写字还是需要老师先教个笔划顺序、字形结构的。
这孩子对金大腿完全的言听计从,再反常的地方他也乖乖听话。反正是金大腿安排的,应该是没错的。
公孙佳这里的理由就更简单了——她不会教小孩儿。
五、六岁小孩儿发蒙的内容,她压根没有概念。她自己的学习经历比较特殊,完全不具参考价值,就知道提前让外甥适应一下要上课了,至于具体如发蒙她也是一窍不通的。
府里只有一个钟秀娥能对这件事发表意见,但她没意见,她也不会教小孩儿。反正蒙师已经在路上了,就这几天,有件事拘着余盛让他别淘气就行。
于是这姨甥俩,一个真敢发号施令,另一个也真敢照着执行,阖府上下就没人发现有什么不对。他们只是津津乐道于余盛真是个有趣的小郎君,又把钟夫人给逗笑了。
家里自从有了余盛,就添了许多的乐趣。闲下来喜欢聊两句“余小郎君”,都觉得他挺逗的。
余盛自己还不大觉得,每天努力划拉两页字之类的,写的时候苦哈哈的,一旦交上作业之后就开心得跟刑满释放了一样,日日重复这变脸的绝技。当你以为他头一天苦成这样,第二天要撒泼打滚儿闹罢工的时候,他第二天还是苦着个脸瞎划拉。
连觉得他不学无术的元峥都觉得他天真得有点可爱了。
不知不觉间,余盛在府里诸多丫环仆妇眼里,赢得了越来越高的评价。虽然余小郎君总会说些奇怪的话,有奇怪的想法,这些想法很多是完全没有可操作性的,但确实不是个魔王。即使做坏了事情,他生气了,过一阵也就好了。
唯有他的小姨妈心底很困惑:这个外甥不对劲。
人都是有一个大概的性情和习惯之类的,所有行为都基于利弊、性情。一旦行事与性情不符,其中就一定有问题,要么是利弊发生了变化,要么是性情。比如一个一直都很谨慎的人,他就不容易会做出冒险的事情。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就不可能要求长时间的独处。如果做了反常的事情,必然会有特殊的原因。
六岁的余盛,他的利益是在公孙佳这个亲姨妈这儿的,他也不大能有那个脑子考虑到利弊的选择,利弊这一条可以排除。
那就是性情出现了问题?
余盛一直以来都是没有什么定性的,奇怪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没有一个能够坚持得住。现在每天定时定点的坐住了写字?从他的表现出来看,他分明是更喜欢一些奇技淫巧、天马行空不费力又能出彩的东西,简言之,对偷机取巧有点偏爱,并不是很喜欢努力用功。
坐冷板凳的耐力?不存在的!
如果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的,早就跑过来跟公孙佳要求了。这种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从要阉猪做饭,到在亲戚家里不许人家打丫环、试图阻止元峥做奴婢,就没有他不敢想、不敢干的。
他怪念头太多,总是不停的转,来得快去得也快,平均每个念头存活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去年冬天接他过来陪钟秀娥解闷,头一天他就转了三个主意,其中两个在第二天他就忘了,因为第二天他又生出来新的主意来了。
公孙佳本来同意了他阉猪的想法,真给他猪来玩,他自己动手能力极差,指导了厨子下刀之下,或许被场面吓到了,他就又把猪给扔到脑后了。倒是公孙府的厨子觉得这个办法可能可行,正在摸索经验。
除了愚蠢逗乐,没有任何东西是余盛可以坚持下来的。正因如此,公孙佳才要从一开始给他找一个刻板的蒙师来压着他背书写字磨他的性子、给他打牢基础。
这个练字的毅力,它的存在也是违和的!
余盛这表现,跟他一直以来展露出来的脾性是不符的。
即使余盛满地打滚哭闹着说不要上学了,公孙佳都不会怀疑这有什么不对。但是余盛就好像不知道还有耍赖这个选项一般,苦苦压抑着本性,认真执行着写作业的指令。据乔灵蕙的说法,一天打这货八顿,比吃饭的次数都多,也没能把他打得改了脾性。
余盛身上不可能存在“自律”这种东西,虽说年纪小,性情还可以调教,习惯还可以养成,但在还没有动手的情况下他的身上出现了违反自身本性的东西,这就有问题了。
外甥出现了“反常”,公孙佳很自然地认为这中间一定“有妖”。
排除掉了“天性”、“受威胁”、“天性没耐心,但是就喜欢读书写字”、“受到余家长辈的嘱托”等等受外力作用的选项之后,就只剩下一个解释——这个外甥本身不对劲!
要么祖宗保佑,余盛“开窍”了,要么就是受了什么别的影响,这个得弄清楚。外甥发生了变化,培养的计划也需要稍作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