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芙姝是个很爱笑的女子,即便天塌下来,她也会信心满满地笑笑,说没事,我们一起将它弄回去吧。
她似乎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无法做到,她从来都信心满满,在她面前,似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到光明的未来。
但是当有人恰巧走近她时,便会发现她的心早就被塌下来的碎石挤压得鲜血淋漓,刮蹭得千疮百孔。
她万年不变地默默地承受着,在自己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会寻个无关紧要的人,绑架他为自己擦药,上完药了,便会给点好处,让那人不要说出去。
很不幸,他便是被她绑架的那个,而幸运的是,他是自愿被绑架的。
模糊中,他看见芙姝捏着一张纸,喉间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怎么了?”少年急切地蹲下来问她。
芙姝许久没听见这样关切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怎么就哭成这样了……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少女委屈地撇着嘴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要哭……”
荀卿被噎了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拿着袖角帮她擦眼泪,无奈地纵容:“……哎呀,你哭你哭,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何?谁欺负你了?”
芙姝又不说话了,只是靠在石壁上嚎啕大哭。
“早知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去南风馆了……呜呜呜……色相惑人!”
荀卿听得一个劲儿汗颜。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那张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将目光转至那张纸上:“这是何物?”
他还是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借着洞口射入的一丝光线勉强辨认。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这到底是何物?”
不过很快,天上的云翳转移了方位,他瞅到了最关键的字句。
“放妻……放放放……”他震惊得结结巴巴,一时缓不过神。
“你就笑我吧。”芙姝吸吸鼻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怎会如此……是因为我替你抄书的事情败露了么?”
说完,他又觉得字迹模糊了重点:“不……不是,尊者他怎么能如此过分?!”
听到过分两个字,芙姝又开始默默掉眼泪了。
“不是,哎呀……”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你莫哭了好不好,再不行你嫁给我?”
芙姝一下子哽住了。
少年剑修少有如此苦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抓着袖子,结结巴巴道:“哎呀……再不行我就……我就嫁给你好了!你娶我好不好?你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什么玩意儿,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成亲是何物?芙姝被气得轻笑出声,笑出好大一个鼻涕泡。
荀卿见她笑了,便顺着她的意继续说:“怎么了?你要是愿意,我就嫁给你,我很便宜,我不要彩礼的……”
芙姝哭得很狼狈,笑得也很狼狈,鼻涕眼泪蹭在他的袖子上:“是吗,你也不要名分吗?没名没分也可以?”
“没名没分也可以,我只希望你……不要哭。”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无辜的祈求。
芙姝默了默,笑眼含着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真乖。”
荀卿脑中嗡的一声,耳朵瞬间爆红。
他微微抬眸,望着芙姝,猜想着她下一句应是——
小狗怎么叫……
小狗怎么叫……小狗怎么叫……小狗怎么叫……
他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在她开口前站起身,攥紧腰间的佩剑:“不行,我亲自去找尊者认罪,必为你讨个说法。”
芙姝刚想说错不在他,他便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飞走了,根本不听人说话。
她平静地收起那张纸,擦干净脸,想起方才荀卿说师姐还在担心她,还是得先去跟师姐报个平安……
哭这一场就好了,芙姝想,她只是蓦然觉得活得太累,哭完这一场,彻底释然,日后才有气力继续往上爬。
这个无望的结局早来晚来都要来的,只是她先不争气地动心了。
明知不可以而为之,这是芙姝一惯擅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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