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看着吴嬷嬷,不过两眼,又笑了:
“天都黑了,您不和我一起走,那可就迟了。”
说着又伸手,不容吴嬷嬷拒绝,拉住了她。转头对向卢大姑娘:
“可还有事?若没事了,我便带吴嬷嬷走了。”
“你倒真能受气!”
卢大姑娘诧笑:
“不过也是,市井小民么,是能忍一些。何况你那夫君又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听说被卫将军府撵走,只住着一处小宅院,想来日子不好过。不过他颜色好,听说十二岁时竟被人当街掳走卖去了小倌儿坊,你们要真过不下去了,他好歹还能以色示人养活你……”
“住口!”
姜瓷勃然变色,冷沉的目光竟有几分厉色,卢大姑娘失笑:
“说你你不恼,说他你倒恼了。你算是什么?连他都是不堪的,你这攀上他的贱民……”
“姑娘说的好,我是市井小民,不懂世家大族的礼教规矩,可从头到尾我未曾辱没姑娘一字一句,倒是姑娘恶言相向。你为难吴嬷嬷,但她如今是我府中人,断不是什么街边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辱没的,她又不曾损害你!何况咱们说话,有什么说什么,便是姑娘在这儿故意牵缠不清,也断没有扯上男人的道理。瞧姑娘尚未出阁,却轻易谈论男人,甚至什么好颜色小倌儿坊,连以色示人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姑娘这礼教,看来真不是出自吴嬷嬷教导。”
姜瓷狠狠捏着拳,拼命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还不如在于水县,至少那时候,道理可以那样讲。但一番抢白卢大姑娘气白了脸,周遭又指指点点起来,姜瓷见风头调转,拉着吴嬷嬷趁势便走,进了后堂招待他们夫妻的那间小厅。
回来坐定,姜瓷尤自气的发喘,胸口起伏。
吴嬷嬷站在一旁,半晌叹息:
“是老奴的不是,连累了夫人。”
姜瓷一愣,回头看她:
“嬷嬷,年岁大了,别什么奴不奴的。她为人不堪,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
吴嬷嬷顿住,叹息一声。姜瓷却忽然又道:
“还得烦劳嬷嬷出去交代一声,方才那些事可别传到卫戍耳中,他那性子,容不得我受气,别……”
说着去愣住了,她只想着上回卫戍为她打了卫煦,怕他气急又与卢家姑娘起纷争,丢的还是他的颜面,却不想脱口而出的话,竟这样直白的显露了卫戍对她的看重。
吴嬷嬷看着她半晌不出声,慢慢笑了:
“是呢,公子待夫人呀,真是情深义重。”
姜瓷脸蓦得红了:
“嬷嬷!”
吴嬷嬷笑了:
“好,好,我不说了,这就去。”
锦绣阁生意不错,尤其这时候,都赶着年前来取衣服,人来人往,吴嬷嬷交代了几句,想着不会有人在卫戍跟前闲言碎语,少时卫戍回来,她打远瞧着,确实一路无人攀谈,他笑着走进去,倒是看见她在门外略是诧异,点了点头进去。
姜瓷听见门响抬头,一见卫戍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慌,没想到卫戍回来这样早,待看见门外的吴嬷嬷朝她笑着摇了摇头,她才松口气。
“改好了么?”
卫戍笑问,恰送来了衣裳,姜瓷又试过,无比贴合,换下包起来,卫戍又笑:
“年初一的衣裳算是有着落了。”
姜瓷红脸笑:
“那咱们回去吧。”
卫戍便拉着她手出去了,谁知才走出去,姜瓷就看见她们的马车后面,跟着两个黑眉乌嘴破衣烂衫的小丫头。
第二十四章
“对不住,我该先和你说一声的。”
卫戍歉然:
“不是一家穷的快饿死了,也不会大年下在外卖女儿,我,我一时就……”
触动心肠,又犯了心软的毛病。姜瓷自然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忙着追问:
“在哪儿买的?”
卫戍一指街角,姜瓷看见影影绰绰似乎还跪着几个孩子。
“惯常不在这里卖,但大约那里如今没什么客人往来,做爹娘的便想到这里,总能碰上贵人,孩子去了那些地方总好过糟污之地,也不会太吃苦。”
吴嬷嬷远远瞧着叹息:
“倒还算是好爹娘,只是大户人家买卖仆婢都有特定的人牙子,极少会在外头随意买卖,也是碰上了公子,不然跪死也没个结果。”
姜瓷已慢慢走过去,街角尚跪着两个男人,身前跪着两个男孩子,八九岁的年纪,头上插着草标。男人见卫戍又回来了,呜呜哭着又满眼希冀,姜瓷看的心酸。
“嬷嬷说,咱们后宅人手短缺的厉害,不如……”
姜瓷也满眼希冀,卫戍自然明白她心思,他的岳母当初想必也是这样处境,只是时运不济,最后被卖去了青楼。
吴嬷嬷见夫妻两个都动了心思,便上前查看,低低询问了几句,那头两对父子惶恐作答,哭声却再遏制不住,倒还是当爹的斥道:
“你要不去,也是饿死在家!倒是去了贵人那里,好歹活一条性命,害怕见不着家里人么?”
孩子抱着爹哭,姜瓷不忍,想给些钱罢了,卫戍却拦住他摇头。
救急不救贫,做爹的说的话是对的,孩子跟着他总还能活命,如今便是给了银子,将来也未必能养活。但姜瓷想了想,还是从荷包里另外又讨了两锭银子,给了他们。孩子虽哭哭啼啼,却还是给爹磕了头,又给她磕了头,站起来跟着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