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的视线更加冷然,却克制着自己没有继续训斥他,而是向已都意识到不妙的讲师们道:“还有谁有本事来答朕的话吗?”
众人皆瑟瑟不敢应,思绪已放空,只等待刘彻的指示,哪里还能与刘彻应答。
独先前最敏锐的一人还能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神智。
在刘彻准备处置他们之前,他硬着头皮向刘彻问道:“陛下是对我们有哪里不满意吗?”
刘彻重看向他,没有给出他答复,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带多少温度的笑容:“还是有一个不那么废物的嘛。”
“废物”这个词显然刺痛了在场的这些讲师们。
虽然他们仍然垂头不敢直接反驳刘彻,但是颤动的肩和衣袖布料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声音都透露了他们的愤怒。
他们都是被世家或权臣请往长安的人才,自认为满腔才华,终于遇上了一位能够赏识自身的英主,恨不得立刻有所成就。
结果先是被刘彻扔去做了个没事只能整理典籍的博士,后又是被刘彻拉来指导桀骜不驯的霍去病。
心中自然是有火气的。
只是他们心中的火气远远比不上刘彻,他们的不服气也成功让刘彻积攒的怒火爆发。
“一个个的,自称是什么兵家中人,结果不过是识字、懂得兵书上理论的释义,竟就敢对朕将军的胜利喋喋不休,你们配吗!”
先前霍去病之所以会跟这些讲师们争吵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举实例分析,举的正是卫青龙城之役。
因着对霍去病这段时间习课态度的不满,他们当然不可能对卫青的胜利有什么褒赞之词,只将卫青的这一次取胜批了个体无完肤。
说他在进攻途中没有能与其余三位将军保持好联络,以至于不能及时救援李广、公孙敖,是对同僚将军的不负责。
说他决定越过长城的行径是不遵一开始刘彻的指令,是为了他一人的功勋拿整支军队做赌,让军队被歼的风险被放大数倍。
这两条好歹还是军队行进中确应该注意的点,霍去病听了就按捺着性子向他们解释。
什么对同僚将军不负责,只是因舆图不全,又是分四路在苍茫草原上各自探索,卫青与其他将军很难全程都保持联络。
且李广、公孙敖这两支是撞上匈奴的大军,几乎一击就溃,他们没有求援的时间,那种情况下也不应该支援。
以及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判断出是同僚遭受集中攻击,卫青当时选择越过长城是最明智的选择。
毕竟匈奴人数劣势在那里,既然于前线集结了联军让李广、公孙敖遭受巨大损失,就说明后方空虚。
确实有赌的成分在,但是赌赢的可能远远大于输的概率。
至于说是为了一人的功勋让军队冒险根本就是在胡扯。
期待博得军功是每一个将士的愿望,这本来也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军中的任何一人也都明白他们上了战场之后面对的是怎样的风险。
卫青是因这一役之胜成为了关内侯没错,但是他取胜后更是第一时间就着人细细算了军中每一人取得的战功,没有让军中任何一人寒心。
霍去病有理有据地与他们解释,但是这些讲师是真的想要与他讨论吗?
当然不是。
他们只是想要通过批判卫青,证明他们的正确性,折了霍去病的傲骨,让霍去病改变对他们轻蔑的态度。
当霍去病发觉自己对舅舅行为的解释根本没有办法让讲师们触动,反而引出了类似“对匈奴妇孺妇人之仁”、“贪功冒进不知收敛”的话时,他最后一丁点耐心消失了。
对方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那霍去病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无论这些讲师再评价卫青什么,他就是一句话:“陛下任命我舅舅作将军,陛下封赏我舅舅作关内侯,你们既然那么能,怎么就只能冲我喋喋不休?”
这就踩到了众位讲师的痛点上,矛盾进一步升级。
如果不是宫人们见势不妙去请了刘彻来,又有偷偷在旁边瞧热闹的刘玥突然出现将霍去病拽住,怕不是霍去病都要和这些人动起手来。
而事情的前因经过后果,刘彻在来处理矛盾的路上就已经听过了。
他打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兵家中人——他甚至就不觉得兵家应该有传人。
只有能够打胜仗的将军才配说懂军事。
这些常胜将军中中有人文武双全,便留下著作流传后世,成了所谓的兵家著作。
这些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确实可以让以后行军打仗的将军有所触动,但是光凭着研习这些文字,难道就能完全懂得行军之事了吗?
他们即便懂了那些阴谋阳谋,也没有统率军队的魄力,没有担整支军队性命决策的果决,就这样的人也配自称是兵家中人?
刘彻对此不屑一顾,也完全看得明白他们来到长安揣着的心思。
不过是因着自己当初因卫青识马赏识他的事儿被当作美谈传扬出去,所以这些人便个个都以为可以凭着口舌得到自己的赏识,取得与卫青一样的地位。
在他们想来,卫青不过是一个马奴出身,能够走到现在,也只是因为他幸运有一个美貌的姐姐,又侥幸在四路人马中独独取胜回来了。
他们的出身、学识都胜过卫青,他们自然也可以。
然而这都是他们想当然的想法,单是卫青能培养出重骑兵这一条就已胜过他们万倍。
刘彻顾念着他自己求贤的名声和如今征匈奴,正是应该尚武的时候,才把他们与儒家那些五经博士一起扔去管典籍。
好歹让他们识字的本事发挥出来。
如今将霍去病交付给他们教导,也不是真的想他们能教霍去病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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