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郎中众多,在随侍刘彻的身边人中,司马迁又算不得出彩的,刘彻对他也就没什么印象,不常留他在身边侍候。
如果不是这次曹盈碰巧问着相关张骞西域行得事,司马迁大约今日轮值完,又需许多日子才会再往刘彻身边普通地侍候笔墨。
不过在他献上那详尽记载西域风土人情的几卷书简后,情况就不同了。
刘彻从前无什么工夫去看游记之类的杂书,也没有兴趣,但听司马迁欲将书简交给曹盈,便抱着过过眼、查查错的心思将书简先看了一遍。
然后他就看着司马迁记述的故事,不觉入了迷。
司马迁实在擅长记载描述,由他转述一遍的西域风情,比张骞亲自诉来得更加生动形象。
毕竟当着刘彻的面与刘彻描述,那些闲听来的八卦张骞自然是不会讲的,他只会将自己确定的收获展示给刘彻。
但是与司马迁夸耀见闻时,张骞便能随意将所见所闻全部讲出来了,无论是饮食用具还是建筑图景。
最后由司马迁以文字统合在一起,便能轻易在读者的脑海里构造出一副惟妙惟肖的异国风情图。
刘彻越看越动容,敏锐地觉出了这种类型的记载对于汉国的必要性。
之前张骞描述相关的记载,只寥寥几个国家名词与那份羊皮舆图。
且他那趟出使大月氏的使命并没有算圆满完成,所以论到底功劳也算不得多,只能说是不忘使命归国,苦劳至高。
以至于刘彻想要封赏张骞都只能送他上战场,让他乘上卫青胜利的风帆,以军功的名字为他封侯。
然而从司马迁的记载来看,通过张骞的一趟出使竟是能够获知那些西域小国具体国情与文化。
如果将这些信息流传下去,叫自己的后人们都知晓了,那张骞的功劳大约也就只比开疆拓土之功次一等了。
刘彻想到这里,便更认为这份书简价值极高,熄灭了让司马迁将原书简直接交给曹盈的心思。
他让司马迁以原稿抄录一份交给曹盈去看,至于原稿,则需留于宫中书库作为重要记载。
司马迁未料到自己所书的书简竟然会受到如此重视。
他自己出身太史世家,知道能留存皇宫书库的可都是圣贤们的著作——如今竟将有自己一席之地。
他不禁泪流满面拜谢皇恩,倒是让正想如何封赏他的刘彻愣了愣。
不过有功还是当赏,刘彻便还是问了司马迁他想要什么。
司马迁犹豫一阵叩拜道:“我父亲言我祖辈可追溯到周朝的太史,更是一直心念太史应记贤君能臣的事迹,应而我想请陛下准许我父子修史为书。”
请准修书?
刘彻初惊讶过后,随即就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好处。
自己欲创下古今无人能匹的功绩,总是需人认真记述下来,流传后代叫人瞻仰的。
若能有一部书,将古今帝王将相都立传对比,那自己的功绩不就更显露出来了吗?
刘彻想到这里有点按捺不住高兴了,当下就准了司马迁所请,还特准司马迁为当世人立传时,可以以旨意去当面询问了解。
司马迁自然愈加感动,许诺一定持太史的职能公正立传,将所闻故事一一记下。
“大约他也将感激分了我一点,所以明明昨日我才往宫里听他说要抄录书册给我,今日一早他竟就全部抄完送过来了。”
曹盈将小几下放着的五六卷书简全部搬放到了桌上,有点无奈地笑道:“我哪儿有什么可被感激的,竟让他通宵将这些东西尽抄录了,可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修史也是需费神的苦差事啊。”
认真论下来,应是自己谢司马迁满足她的好奇心才对,谁想竟完全颠倒了。
刘玥却不以为然地道:“如果不是盈姐姐,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机缘得恩准撰写史书,忽然就能偿家族共同所愿了,司马迁感激你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吧。”
她将话说完,又重复了“机缘”二字,更觉着对了:“我母后就常说机缘二字玄妙,我平阳姑姑就是她与舅舅的机缘,大约盈姐姐你今日就做了这司马迁的机缘吧。”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曹盈知道刘玥总是喜欢这样浮夸地夸奖自己,没怎么上心地问起了刘玥先前所说:“你说改年号后头还藏着缘故?”
刘玥便又顺着曹盈的话头,将一角兽的传闻和自己的遗憾又讲了一遍:“宫人们说父皇捕获那瑞兽后,就选择将它放归山野,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唉,那么奇特的瑞兽,怎也不带回来养着啊,上林苑反正也没泛滥的白鹿了。”
曹盈听她叙述,噙着笑未直接告诉她大约这瑞兽只是个编出来的由头。
毕竟所谓的一角兽形象听起来实在不靠谱,出现的时机也过于巧妙。
刘彻才定了要总攻匈奴的计划方略,这元狩二字的狩明显应是说要北狩匈奴彻底消灭敌寇的。
忽然刘彻去狩猎一趟竟就狩了瑞兽回来,大约也就是不想将这计划凸现得太过明显,所以就寻了个可以与世人交代的理由解释吧。
但见刘玥畅想那瑞兽是何等奇异的模样,曹盈便打消了与她诉说真相的想法,让她沉浸于想象中明显能让她更加开心。
“舅舅大约就是养白鹿后觉着珍稀也是瑞兽难能可贵的一点,所以才不愿人为喂养那一角兽的吧。”
曹盈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刘玥叹了口气,并不想自己畅想的瑞兽未来也落得宰杀割皮的下场,便放下了这点遗憾。
然而到底元狩的含义还是狩猎匈奴的,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匈奴在休整了大半年后,于元狩元年秋进犯了大汉的右北平和定襄,并留下了明确的信息。
匈奴单于与左贤王将分作两支陈兵于漠北,期待与汉军进行一战。
漠北远,汉敢征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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