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中教授士卒武艺的时候,好歹都是成人, 身量相差不多。
让自己教刘据强身该如何教, 难道教他用萝卜似的小胳膊去拉弓吗?
怕不是将弓拉开了也射不出去箭,反要将他自己给射出去。
他思索一会儿,偏脸看向一旁坐在长廊坐楣上的曹盈,发现她正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 终于吐出口气拿定了主意。
霍去病蹲下身来, 向小表弟道:“你就在这院内绕着慢跑两圈吧。”
刘据黑葡萄似的眼里透出了些疑惑,他以为霍去病该教他些更难的东西才是:“只是跑步我就能变得和表哥你一样厉害吗?”
当然不行。
霍去病没撒谎哄他,摇了摇头。
刘据面上便显露出了些失落:“那我该如何才能变得和表哥、舅舅一样厉害?”
他听了许多关于卫青和霍去病的故事, 对他们仰慕至极,激动起来时恨不得与他们一道能持刀杀敌,谁知霍去病来教他却只让他跑步, 实在有些失望。
“据儿不需学我与舅舅,我与舅舅习的都是安疆之法,为将者才需安疆。”
霍去病听刘据也想要成为众人口中的英雄,露出了一个笑容,解释道:“人的精力有限,据儿是太子,往后是需为皇的,应当将精力多放在读书上,学陛下定国之计。”
刘据的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刘彻是他最崇慕的人,因而这番话轻易就将他给说服了:“表哥说得有理,父皇是最大的英雄,我应学他!”
见已将他说通了,霍去病终于放下心来。
他伸出手在小表弟的头上揉了揉:“身体是你学习的本钱,现在你就通过跑步强健体魄吧,等你稍大些,我再教你如何骑射用剑,让你能够自保。”
“骑射与剑术不都是用来杀伤敌人的吗,我只需学来自保?”刘据应承了下来,又觉得有点奇怪。
霍去病觉着这简直是个问题精,终于忍不住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有我与舅舅在,哪里会轮到要你去杀伤敌人,你只需当个技能学着让陛下看个乐子就行了。”
刘据似懂非懂地“喔”了一声,大约也意识表哥已烦于细解答问题了,便迈着小短腿兜着院子跑了起来。
霍去病便收拾着站了起来,预备坐到了曹盈的身边观望。
两木柱间的坐楣并不长,霍去病凑过来坐下,他与曹盈便几乎肩贴着肩了,并不太舒适。
于是他便展臂将曹盈的肩揽着,让她的小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
“咱们可是在宫里呢,你别胡闹。”
曹盈略挣扎了一下,见他只是与自己静坐着看刘据慢跑,便又乖顺地靠着了。
相比先前无个依靠时,能靠着他倒也舒适不少,但曹盈仍觉着有点不满。
“你倒是取巧,舅舅未明确你授课内容,你就什么真本事也不拿出来,只叫他慢跑。”她拿小粉拳在他膝盖上轻轻一捶:“天下还有你这么偷懒的表哥吗?”
她本来以为霍去病会真的教着刘据拿了小弓箭去射靶的。
霍去病将她手腕拿捏住了,为自己辩解道:“我可未偷懒,我方才和据儿说的话都是真心话,要是真需得据儿学杀敌本事去对付人了,我这个表哥才是真真偷懒了。他只需安稳做个贤明的太子,任是什么明枪暗箭,都有我与舅舅替他拦下。若有人想要对付他,我必然也不会许的。”
虽然他面上仍不正经地笑着,但是这番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甚至还带着些许诺的意思。
他天生就有对他人的保护欲,报复心又强,所以自小时候得知匈奴犯边扰民,汉国百姓失财失命,便欲将匈奴贼尽屠尽还边民太平。
这种保护欲对亲人当然就更强了。
曹盈愣愣出神了一会儿,忽然就明白上一世里他为什么会在卫青受伤后杀了李敢。
不是曹襄向自己讲述的头脑不清醒,只是霍去病的性格向来就如此,绝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己亲人后再全身而退。
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以什么理由。
还好这一世他与李敢情谊深笃,许多事已变了,李敢不可能再来伤害卫青招惹他了。
然而曹盈还是因为想起这桩事脸上没了笑影。
“盈盈,你怎么脸色忽地发白了。”霍去病本正与小妻子打趣着,却不知是哪句话惹着了她,一垂首就见她正蹙眉思索着,神色都不大好了。
曹盈被他倏忽出声拉回了注意力,从一直屏息思考的状态中脱离了,整个人稍放松了下来,面色便得以回暖。
她不愿提及那对自己来说灰暗得几乎绝望的上一世,便随意扯了个谎道:“许是今日穿得略少了些吧。”
已至秋中,气温还不至于说是寒冷,但若是秋风瑟瑟刮起,到底会裹挟着凉意透进衣服里来。
只是曹盈不比常人,戴雪知她怕冷已替她填了夹棉的内袄。
所以她这个谎并不大高明。
然而她神情恢复得快,霍去病也没从自己话中寻出什么可能触她难过的地方,便信了她的说辞:“那以后出门来还是多披件斗篷吧。”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当作毯子盖在了曹盈身上,又将她更拢向自己,试图将自己身上的温度多传递些给她。
曹盈原本想要推拒的,但见霍去病认真的神态,便没说拒绝的话。
她以手牵了他的手掌,在他略一晃神间,主动与他十指相扣。
“你既答允了要替据儿拦下所有明枪暗箭就需得说到做到,首先你自己便不能倒下,否则据儿就需得自己直面所有恶意了。”
不等霍去病回复,她就又接着自己的话道:“还有你答应阴雨天需替我撑伞的,你若不在了,那往后我便无伞可庇,只得叫风雨淋湿全身了。”
霍去病听她前半段话还想着说自己不会倒下之类的。
可听她后半段却不免失笑道:“盈盈,我又不能时时都陪着你,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下起雨来,你难道真就连伞也不撑了?”
曹盈后知后觉自己这个譬喻并不恰当,却小嘴一瘪不与他说笑,仍执拗讨他的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