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几个孩子打理好,喜春牵着最小的辰哥,叔嫂几个回了厅里。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食儿,入了座,周嘉兄弟两个斯斯文文用了起来,到了老三辰哥儿,身后的奶嬷嬷正要上前喂小主子,被喜春拦了下来。
“辰哥都三岁了,叫他自己用一用。”
那一瞬,奶嬷嬷看喜春的目光,显然把她当成了恶毒的欺负小叔子的坏女人。
喜春不在意,生平头一回自己动手拿勺子的周辰更是两眼发光,软胖的手像是拿着甚稀奇玩意儿似的,大口大口的吃着,比平日都多用了小半碗。
周嘉已经会照顾弟弟了,见状只觉得嫂子真好。
嫂子好,宁四哥也好。
跟亲哥不同,至少在周嘉七年的记忆里,他亲哥从来没有带他们兄弟几个去爬山摸鱼,他兄长唯一会做的,大概是豪爽的给他送了一套又一套的书籍,逢年过节,甚至心情大好,都会给他们兄弟几个添置。
周嘉打小的启蒙书,到四书五经,外史,律法,农桑,已经在他的小书房摆满了满满一墙。
大哥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
用了饭点,过了两刻,便有丫头来报人手已经安排妥当。
周家就在府城,喜春要带着陈氏母子上街,还有这三个小的,倒是用不着坐马车出行,只到底一行多是老弱妇孺,未免出了茬子,便要多带些人手。管家先前接了话,这会已经从外院的小子里挑了七八个好手随行。
云河待在外书房无事,便主动请缨。
从侧门出府,打头的喜春和陈氏母女一人牵一个,最小的周辰被宁乔抱着,身后跟了巧云两个并着几个小子。
周家住这一条巷子多是富户人家,平日里少有登门串门的,并不热闹,一路出了巷子,又过了两条街,眼前豁然开朗。
——人声鼎沸,到处是熙攘的人,道路阡陌纵横,古树参天长在街旁,街上男男女女比邻而过,沿街小贩吆喝,两旁楼阁林列,清晰可见各家招牌迎风招展。
喜春一家鲜少到过府城,便是喜春住在城中这月余也极少出门,来往皆是匆忙而过,何曾见过这等真实场面,他们鲜少出门,周家三兄弟就更是没见过了。
其实以周嘉的年纪并非不曾出过门儿,只这几年周秉忙,与弟弟们鲜少聚,更阔论带他们出门了,在往前周嘉年纪尚小,早已经忘了。
这会儿三兄弟看得目不转睛,张着小嘴儿。
玉河介绍起来:“这是玉前街,可是咱们秦州府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了,前头那桥的几侧还有五六条街,一直延伸到码头那边,”作为府城人,玉河挺着胸脯十分骄傲:“码头四通八达,咱们秦州府便是靠着这码头才有如今的繁荣,相邻三两州府都有不及,咱们周家的铺子也大多开在这几条街上,夫人可要去瞧瞧?”
喜春摇头:“下回吧,今日只出门瞧瞧。”
玉河心里有了底,带他们去了街上到处看,还不住街上周边的小摊,有卖普通银、木钗,珠花,鞋袜、胭脂水粉,更多的是小食儿摊,米面包子,鱼肉点心应有尽有,如今天气热,还有不少摊子推出了只此一家的名头售卖冰食。
冰食自来有之,最早有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这凌人便是官府设有取冰用冰的官员,至前朝起,市集逐渐有卖冰的商户,到本朝后,冰食已经铺天盖地传开了,尤以在各大府城里,想吃上一碗冰食并不难。
喜春挑了碗姜蜜水,陈氏母子也各挑上一碗,周家三兄弟挑了椰子水、甘蔗汁、绿豆水,他们人小,喜春不敢叫他们多吃,用上小半碗便停了。随行的小子们,喜春也叫他们都挑了冰食儿吃。
用过了冰食儿,趁着日头还不照,喜春给娘家父兄侄嫂都置办了东西。
陈氏心里算了算,说有点事儿,叫喜春他们稍等上片刻,拖着宁乔入了旁边一条街。
街沿古树参天,灌木高大,肥大的绿叶遮盖下,树荫下避开了阳光,在灼热的气氛中带着丝丝凉意。
喜春便带着人在古树下等着。
恰逢迎街走来一个被簇拥着的公子哥,头带玉冠,手握折扇,穿着一身鲜艳的外袍,目光轻佻,那双眼四处看过,尤其在貌美的姑娘身上多停留几分,叫人十分不虞。
他身后跟着好几位锦衣青年,瞧着便是富家公子模样,不少女子心中嫌恶,却也心知惹不得,怕不惹了麻烦,匆匆走过。
直到,这一行人在他们面前停下。
公子哥先在喜春的脸上看了几眼,其后移到了身边的玉河身上,在二人身上转了转,眼底有些恍然大悟。
有趣。
他挺直了身板,有模有样的朝喜春见个礼:“敢问姑娘是哪家的?生得这般清丽,这满府城里小爷可没见过第二个。”
玉河脸色不大好看,在喜春跟前儿说起了来人:“是知府爱妾的兄弟,咱们酒楼排在府城第一,他排二。”
排第二的酒楼,沈楼。
喜春功课不是白做的,一下便对这位沈东家有所了解,他们两家啊,可是竞争关系。只是周记凭的是本事,而沈楼凭的是关系。
黄鼠狼给鸡拜年都知道没安好心呢,她一个盘了妇人头的叫姑娘?
来者不善。
“公子认错了,我已嫁人了。”
沈凌恍然大悟,又看了看旁边的玉河,作揖道:“对不住对不住,原来是嫂夫人啊,怪我眼拙没认出来,谁叫嫂夫人太年轻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唉,也着实太委屈了,也怪我周兄没这福分啊。”他拍拍胸脯,“嫂夫人你放心,我与周兄那是兄弟,嫂夫人往后若是遇上难处,只管来寻兄弟我,定给嫂夫人办妥了去。”
喜春默了默。
突然,她微微福了个礼:“敢问沈公子可娶了妻室?”
沈凌眼一亮,折扇一晃,生生在眼前挽了个花儿,一双眼自以为含情脉脉般:“还不曾呢。”
他姐姐早想叫他娶门贵亲,轻易不肯应下,是以到如今还未成亲。
玉河几个肺都险些气炸了!竟敢如此轻佻他们少夫人!
喜春在他并不年轻的脸上看过,眼眸略有深意,意味深长的:“沈公子该放心上了。”
说吧,带着人去寻了陈氏母子。
他们一行走后,沈凌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十分难看,低声骂了句:“这人都死了,还特意留个人挤兑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