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五月节那日,喜春回了娘家,周秉也给宁家备下了礼,衣料布匹、笔墨纸砚,还有首饰茶叶,连最小的大妞都有份。
喜春回了村里,往常的四邻都登了门儿过来坐坐,言语把喜春夸了又夸,再没人说她克夫了,只说她命好,如今是苦尽甘来了,有人想请她帮着说媒,还有看宁家发了财要给她三哥四哥说亲的。
以前娶媳妇,是女家挑得多,现在不是了,是人家上赶着求上门了。说起当初跟喜春三哥没相看那几家,说那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还想着跟宁家搭上关系,想要重新再看一回人。
喜春端端庄庄的坐着,瞧着倒是跟从前一般,温顺得很,但就是一句话不接,眼看时间不早了也没歇,当日就回了府。
满村上下,长辈处她倒是送了份礼,平日的人家就没管,只给早前在村里交好的大花小翠两个讲了话,互赠了绣帕。
府城里热闹得很,喜春一回来,几个小的就围着她叽叽喳喳说起了今日的事,“好多颜色的船,大大的,有这么大,好多人在上头划啊划,还有人吹哨子,辰哥儿还买了两个大风车。”一早插艾,周秉带着几个弟弟以菖蒲、艾条插于门楣,悬于堂中,下边人手巧,便知了虎头虎尾的花环配饰,给他们佩戴上,出门去看了龙舟、食角黍、花灯彩绘,小吃零嘴儿,把几个小的给乐的找不着北的。
都是些纸扎木料玩具,玩了个新鲜,现在桌上置了一桌。
喜春叫婆子取了匣子来把他们的玩具依次给装进了匣子里,放在他们房中,等他们以后得闲时还能拿出来玩玩。
“怎的想着带他们去玩了?”喜春问人。
周秉这个当大哥的对几个弟弟是好的,身边仆妇丫头,绫罗绸缎给养着,也会叫了婆子来问他们平日作息,出钱出力,但要是叫他亲自带着去玩耍,那就不大可能了。
喜春走这一日还以为家中这兄弟几个要冷冷清清的呢。
周秉淡淡吐出两个字儿:“太吵。”
他不出门,又是讲道理,又是吵又是闹的,跟着连甄婆子几个老人都来劝,全府上下都盼着他出门,周秉看个书都不安宁,只得带着他们出门了。
喜春没进门之前儿,府上的下人连敢近了他身儿的都没几个。
“咋啦,合着你还不高兴啦。”喜春斜倪他一眼,起身回房换衣裳去了。
喜春走了没多久,周秉没坐一会就追了上去。
周嘉郑重的跟两个弟弟谈心:“你们看到了吧,男人啊都是靠不住的,给颗糖追着就去了。”
两个弟弟听话的点点头。
周泽问:“大哥,可是没有人给大哥糖啊。”他看得真真切切的。
周辰小手捧着脸,摇头:“没有给。”他扯着周嘉的衣角,胖乎乎的手上一拽,“大哥大哥,那我是什么人。”
周嘉没成想把自己给套住了,他开脱起来:“你小小人儿,现在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是什么人了。”
长大啊,那就是一件太遥远的事了。
盛京的信件和玉州送来的单子是前后到的。唐举人的回信十分简单,没有笔墨问候,只有一张写着白家订购的花水朱栾水,覆着一张契书,价目、数目都写好了,只要他们签个名儿,这买卖就成了。
白家写的价目不多不少,正是喜春与齐货商商谈的价格。
“唐举人是你的好友,这价目我本想着再便宜两分的。”喜春捏着单子跟周秉商议签不签,“这白家也不知道是何等人家,我给齐货商的价目按理说只有他知道,这会儿恐怕还不知到没到玉州,白家就知道我们定下的价目还给写上去了。”
只窥这一个数字便能知道这个白家的势力。
玉州的人家,就是周秉也并非了解,但他了解唐安这个人,不是那等迂腐的性子,有价讲的时候关系再好都能讲的,“签吧。”
他是叫喜春签。
喜春握了笔:“我当真签了?”
周秉直接大掌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呼吸打在喜春颊边,他手腕带着她一笔一笔的签下了喜春的名字。
玉州白家要的数目大,喜春这一笔单子就搬空了胭脂铺的存货,下一批薛家还没制成呢。
花掌柜连日来的苦脸终于舒展了,她是真信了喜春口中这花水不愁销路的话了。常年做买卖都知道,只要这单子断不了,这货就能起来。
运往关外的花水还没准备上,喜春先找人打听起了有需要用到花水熏香的东西,不拘甚绸缎作坊、木料作坊等,朱栾水不便宜,找的也都是名贵的物件,否则用不起这花水来当沾香用。
后边是从盛京寄来的信件,两封信,一封是大伯母潘氏的手书,附着周珍的几行字,还有一封是周莺寄来的。
周莺的信喜春放到了最后,先看了大伯母写来的信,说他们送去的花水已经收到了,大伯母潘氏出门做客时,好些夫人都问她身上的香,叫她出了回风头,又提及了知晓有几家铺子要卖,问他们要不要。
喜春看了信,又给周秉看过,指着大伯母潘氏说的问他们要不要铺子的事儿,“大伯母怎的问我们要不要铺子的?”
喜春在盛京时可没有跟大伯母说起想在盛京买铺子的事儿,那就只有周秉说了。她想起那一回还在盛京时,周秉倒是问过她要不要在盛京里置办家业,喜春当时没表态度。
周秉指尖捏着信纸,眼里含着笑意,全权由她做主:“那夫人说要不要买的?”
“买!”买啊,怎么不买的,盛京之地,天子脚下,寸土寸金的,想买个铺子可不容易,错过这回还不知道何时才有的。她瞪了瞪人,“你给大伯母回个信儿,说一说汤池的事儿,请她来玩。”
周秉谨遵夫人命令,喜春又把周莺的信在指尖捏来捏去的,心头也不大愿开的,周莺可写不出甚好话来。
果然,她开了信,周莺也不说废话,直接问喜春她们夫人圈子里好些问这花水,叫她送些过去,但是要请她卖得付钱。
喜春没好气的把信拍在了周秉手上,叫他看,“我请她卖?我请她指使我啊,我要请人还不如请珍姐儿呢,钱钱钱,她是钻钱眼里去了吧。”
她就是怕送了花水去没送给周莺又要惹得她说闲话,去同大伯母告状,这才特意备了她的份送了给她。
哦,她白送,周莺转头就跟她说钱。
还一副他们要巴着求她的模样。
周秉看都不看,把信扔一边,搁下笔,把人搂在怀里,“别气了,她这人心眼小气度又小,下回再来信你就把她的信给扔了就是。”
喜春原本也这样想,后头又改了主意,拿了信纸来,也不说废话,学着周莺的语气在纸上简短的写了一句话,“周秉说不叫你卖。”
就一句话,写好了装了信封,才叫人给送去驿站。
顶过了周莺,喜春心头气儿一出,过后跟周秉说起时自己也发笑,跟周莺这人不是一路人,她早前也甚少搭理她的,这回倒是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