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斯辰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王露露笑盈盈的说:“十六年前……在荔城,你和那个妓女春风一度后,便出国去了,不料妓女竟有了身孕,虽然用了药,那孩子却没流下去,她想着这孩子是何家的,想找何家讨点钱,也算是个补偿,结果被几棒子赶出门,最后走投无路,挺着肚子回了老家,意外认识当时还没发达的王富仁,嫁他为妻,偏这王富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赚了点钱就抛弃了她……”
她轻轻一笑,撑着他的胸膛直起上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跟自己的女儿……舒服吗?”
何斯辰心口猛地膨胀,整个身体倏然绷紧!头脑更是一片空白!
“咦?怎么软了……”她撇了撇嘴,不甚满意的翻身下床,“真没用。”
她在床边捡起衣服,不紧不慢穿上,离开前,看了眼床上的何斯辰——
“何斯辰,我要你这辈子都记着,你跟自己的女儿做了,而且你还教她跳舞,陪她看戏,和她数星星……你不但是个畜生、禽兽,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
何斯辰失魂落魄离开了督军公馆。
公馆里早已混乱一片,消息瞒不住了,说是督军不见了,督军的参谋只得把贵客们送出去,再仔细搜查。
何斯辰回到自己的住处,整个人仍是懵的,他不敢相信王露露的话,想要去王家质问,又下定不了决心。
他不敢去面对……
若她真是他的女儿,若她真的是……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那些欢爱与情话,都变成最痛的折磨!最大的羞辱!
何斯辰在沙发坐下,双手抱头,深深埋下去……
佣人们见主人神色不对,不敢贸然打搅,何斯辰就这么一直枯坐在客厅里,等到回过神,才发觉已是第二天清晨……
坐得太久,四肢僵硬且冰冷,他略微动了动,一起身,头晕眼花。
他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艰难的拨出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荔城……香叶路红屋顶那栋房子,16年前,里面住过一个妓女……对,名字不记得了,花名可能叫巧巧,也可能是遥遥,曾经和何世峰认识……查她的下落,查她……有没有孩子。”
一通电话打完,后背已是湿透,额头也湿漉漉的,全是冷汗。
他疲惫不堪,坐下等待结果,就像等待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何斯辰始终坐在客厅里等电话,彻夜未眠,滴水未沾,也不知是无心顾及,还是有心折磨自己。
又等到下午。
叮铃铃的电话声在屋内响起,刺耳如他的催命符。
他怔怔看着电话,半晌没有动。
屋里的佣人迟疑问:“先生,您不接电话吗……”
何斯辰恍如初醒。
他站起来,握住听话筒,放到耳边——
“……查到了,16年前,跟何世峰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女人里,有个花名叫巧儿的,本名李巧,不过已经从良了,嫁了人,生了一个女儿叫露露……喂?何先生?何先生您在听吗?……喂?……”
……
天旋地转。
何斯辰扶住头,只觉得喉头哽着一口血,两眼昏黑,什么话也说不出。
当天夜里,他一病不起,发起高烧。
这一病,就是缠缠绵绵两个月。
两个月里,吴城发生了许多事。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失踪的赵督军找到了,尸体就藏在床箱里,散发出恶臭,佣人们才发觉。
赵督军一死,便来了李督军和杨督军,几方势力混战,末了又有新督军接管吴城。
无所谓哪一方督军上任,富人们永远醉生梦死,百姓们总是潦倒度日。
何斯辰对这一切毫不关心,病好以后,他想了很久。
她的成长过程,恐怕不乏人世间种种凄苦,所以才会对他这个从未谋面的父亲恨之入骨,为了伤他,甚至不惜用自己作为砝码……何斯辰一想到这里,心口便阵阵抽痛!
那是他的亲生女儿……纵然他再难堪,再悔恨,再痛苦,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该补偿的,也一分不少必须补偿!
这是他年少无知时欠下的债啊!
何斯辰先联系了王家,得知王露露已经离开,不知去向,他又派人去查当年那个妓女的下落,查到具体地址,登门拜访,见上一面,把该说的话全都说清楚。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或许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已是亡羊补牢,可亡羊补牢,也总比装作一切不曾发生要强。
何斯辰找到李巧家里,她与丈夫孩子都在,战战兢兢站在屋里。
李巧看着何斯辰叫人把礼物一件件搬进屋里,满脸诚惶诚恐,实在猜不出何斯辰的来意。
从良这些年,她早已跟以往那些恩客断了联络,怎么又会被人找上家门?她可不会不自量力的认为何斯辰对她余情未了,先不提她比何斯辰大上好几岁,且现在她已是叁个孩子的妈,何斯辰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会惦记她?
带这些礼物又是作甚?无事不登叁宝殿,她现在心肝儿扑通扑通直跳,实在慌得很。
何斯辰也尴尬,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开了口:“露露……在家吗?”
李巧与丈夫互相看了眼,小心回答:“孩子小,让她在屋里睡着……”
何斯辰听这意思,似乎是有意回避。
难道李巧也知道了女儿做的那些荒唐事?李巧是不是也悔恨交加,不愿让女儿再与自己这个禽兽父亲有任何联系?……是啊,说不定她此刻心里正咒骂他,不知羞耻找上家门,他怎么还有脸来找女儿?
何斯辰满腔苦涩,声音更低了些:“让她出来吧,总要见一面,才好说清楚……”
夫妻俩又慌乱的对了下眼神,末了,李巧的丈夫开口道:“那、那我去叫叫孩子,您稍等啊。”
这样的大老板,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
李巧的丈夫掀了门帘,轻手轻脚走进里屋,不过片刻功夫,抱着一个襁褓出来。
何斯辰看了眼他身后,没人跟着,又看他怀里的婴儿,脸上神情凝固住了。
“露露还小,刚满8个月……”李巧从丈夫怀里接过孩子,忐忑看着何斯辰,“不知道您要见她,是想……想做什么?”
何斯辰:“……”
他僵站在这寒酸的破瓦屋里,良久,脚底开始直直往上蹿火!整张脸已经暴怒而憋得通红!又咬牙切齿黑沉到底!
终于,一转身,摔门走了!
夫妻俩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完全是一头雾水。
何斯辰走了,他再也没有回来。
……
轿车在路上开得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