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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望京请了半天假回到家时,发现桌上的早午餐都没有动过,他脱了外套,站在玄关处喊了一声。

意料之中没人应。

他径直走向林琅的房间,推开门后仍旧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你要这样躺多久?”陈望京说着,去拉开了窗帘。

林琅被刺眼的光芒扎得皱眉,把被子拉过了脑袋,声音闷闷:“别管我了。”

“琅琅,你还记得今天要干嘛吗?”

陈望京站在床头,林琅半晌都没回答。

“去产检啊,医生的电话都打到我手机上了,我给你推到下午了,快起床。”

陈望京二话不说就掀开了他的被子,林琅侧躺着,怀里抱一团绒被,眼神清明分明是早就醒了。

他已经这样躺了三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手机也关机。

陈望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第一天还在苦口婆心劝他早点儿跟宋庭声说清楚,两人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林琅哭了一顿,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在陈望京的世界里,跟前任联系只会有两种结果,还有感觉就复合,实在厌烦了就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搞不懂林琅到底在纠结什么。

这两人分个手要死要活的,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连陈望京都服气了。

他把人拉起来,硬是给林琅穿好了衣服,把他赶出房间。

吃了点白粥后林琅又吐一回,陈望京听着厕所里面传来的声音已经习以为常,每到这个时候他也帮不上忙。

林琅收拾完出来时,吐得眼眶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贴暖宝宝,系围巾。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了。陈望京也站起来,在门口抽着烟等他。

到了医院后,有人会领着林琅去做全套检查,陈望京拿着他的随身物品,就坐在休息室里等。手边都是些母婴杂志,他翻了几本都觉得无聊,忽然注意起了林琅第一次产检的报告单。

上次的检查都很正常,陈望京捏着这份报告看了半天,眼神最终停在了日期上。

他抓住一个正忙的产科护士,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问:“能看看我老婆的电子档吗?医生说时间上好像出了点问题……”

“是吗……”

与其让那两人一辈子纠缠不清,倒不如彻底斩断宋庭声的念想,这样对谁都好。

回家前陈望京拉着他在外滩吃了顿饭,今天日头晴朗又是周末,窗外人满为患。林琅吃了两口就搁下刀叉,突然想吃樱桃,走出包间问了餐厅一圈都没有能够替代的点心。

他失望地摇头,想说算了,忽然感觉到身后站了个人,林琅闻到阵酒味,一言不发地准备忽视。

侍应生礼貌到过于浮夸了,猛然变得热情问:“您好啊,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酒醒好了吗?”

侍应生忙点头,抱歉地说立刻给他们送进去。

林琅拔腿就想离开,被身后人轻轻拉住了手腕,接着说:“跟我来。”

宋庭声在旁边找了个空包间,让林琅坐下后,利落地点完菜就又离开了,林琅一头雾水地对着两个侍应生,其中一个恰巧也是刚才给陈望京点餐的侍应生,林琅问:“为什么我会在你们家吃两顿饭?”

难道宋庭声破产了来上海做饭托吗?

林琅被这个想法逗得冷笑了一下,在包间里等了十分钟,菜也上了一半,手机还在陈望京那,被账单困着没敢离席。正在想要不要通知陈望京过来买单的时候,宋庭声才终于回来,他手里提了盒樱桃和樱桃蛋糕。

等走近一看,大冷天的他额头居然还冒了点细汗。

宋庭声将东西递给他,林琅沉默着没接,看见他这副样子竟然有些心慌,一下子站起来打掉了这些模样精致的小玩意。

蛋糕掉在地上,圆滚滚的樱桃四处逃散。

他原本以为宋庭声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却因为这点破事儿白白浪费了时间。

林琅出门后还撞上了小严,正着急在找宋庭声的身影,小严看着他欲言又止,身后的包间觥筹交错,应该是在应酬。

怪不得宋庭声一副要喝多了的样子。

林琅什么都没管,回到了陈望京那里,陈望京吓了一跳道:“我正准备报警呢,你还舍得回来?”

“回去吧。”林琅已经没心情再吃饭,拿了外套就离开了餐厅。

“那你先回车上等我,刚才我喝了点酒今晚你来开车。”

陈望京说,等待包间侍应生结账的时候,才看见了惹林琅不快的原因。

那两个包间的门都没关,其中一个热闹非凡,而宋庭声独自坐在另一个包间里,手指按着太阳穴,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像是忍耐着难言的疼。

在火上浇油和视而不见中,陈望京选择了后者,尽管宋庭声在上海的话事权不大,他也不想去主动招惹是非。

陈望京害怕林琅情绪又受影响,当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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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代驾,可惜这个点只有匆匆掠过的行人,林琅显得很无奈地说:“等你找到代驾我们都可以走回家了。”

他觉得有道理,把车扔在路边,拉着林琅跟随人流一起散步。

林琅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拗不过陈望京坚持。

路上陈望京还一直想牵他的手,被他挣脱了几次仍然不死心,到最后林琅也放弃了,任两人的手虚虚地握起,顺着江边一路走回了家。

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周围一片明亮安静,陈望京认真问他:“这几天想清楚了吗?”

林琅惊讶地抬头,陈望京坦然说:“那个时候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

“你怎么偷听……”

“刚才说清楚了?”陈望京打断他。

“我跟他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

林琅转而沉默下来,走进狭小电梯,以为就能借此逃避这些质问。

陈望京跟在身后,又问了一遍,“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因为孩子?因为他的身份?还是因为你舍不得……”

陈望京总是想探知他内心深处的想法,逼他认清教训早日接受现实,可这样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行了!”林琅失控地喊出声,“我没有舍不得。”

四方空间内的空气停止了一霎,陈望京也是一愣,等了一会儿才说:“那就让他滚回北京,因为他不打招呼的空降,现在陆家嘴一团乱,流了我公司好几个委托。”

陈望京走出电梯,烦躁地掏出烟,“我还得回来陪你去产检。”

“是他自己要来关我什么事,我也从没要求你做这些……”林琅说,满脸不耐。

“很多事以为不说就行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把我当备胎吗,偶尔亲热一下又让我心存幻想。你之所以没答应宋庭声的复合,是怕什么?”

“陈望京你又要说什么?”林琅皱了眉,输密码的手指轻颤。

“不就是怕你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以后依旧拿捏不住,没保障前你当然不敢跟他复合,所以你在等宋庭声的态度,你以为我会认为你俩爱恨情深吗。”

陈望京说完,便靠在冰冷的墙上抽烟。

滴一声开门后,林琅站着没动,似乎是被气得咬牙道:“你凭什么胡乱揣测我。”

“好,那退一万步讲,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别说我了,在那个圈子里更没人会把你放在眼里,因为你没有背景没有价值,见过了宋庭声自身难保的样子后还是拎不清吗?先把你自己的生活过好可以吗!”

楼道走廊间回荡着陈望京的声音,林琅的外套掉在了地上,愣了一会儿才回答说:“好。”

说完他就要弯腰去捡,被陈望京挡了一下,说:“我在外面抽根烟,等会儿给你拿进去。”

林琅眼睛红红,怕是再多说一句就要落泪,点了个头就走进了屋子。

陈望京咬着烟,将外套捡起来顺手拍了阵灰,口袋里露出今天的超声检查报告,被折成四方形状。

他展开看了两遍,妊娠16周加5,陈望京取下烟,把烧红的烟尾凑近报告单的一角,火焰逐渐变大,这张纸也烧成了灰,陈望京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下过雨后,就是接连不断的阴天,从九十八层望下去,只有一幕幕灰暗的雾霾,早晚都不曾消散。

宋庭声处理完工作一抬头,几栋大厦和江边建筑早已经关了灯,房间里也不明亮,只身处在一片模糊的黑暗里。

电脑旁边放着几盒吃了大半的药和樱桃,他就着冰冷的矿水吞了四颗安眠药,嘴里除了苦味再无其它。

睡前,宋庭声盯着林琅的电话发呆,已经是凌晨。

犹豫再三他还是发了信息过去,屏幕上问:“身体好些了吗?”

十分钟后林琅回复:“谢谢关心,我早就痊愈了。”

冷冰冰的语气下,宋庭声也想象不出手机那面冷冰冰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仍是委屈的样子,胸口又泛起一圈细密的心疼。

“明天让医生过去做个检查好吗?”

“明天你回北京吧。”

这两句话同时出现在视野里,宋庭声的手指僵了,眼前一下变得模糊。

林琅又回:“不用。”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宋庭声等到了答案,却突然后悔发这一通信息,刺眼的荧光灭下去后,仅存的困意也逃跑了。

安眠药彻底失去了作用,宋庭声将手机搁置,睁着眼等到天明,迷迷蒙蒙的晨雨中,城市又是一轮不变的繁忙。

林琅发完信息就把人拉黑了。

那天晚上胎动得厉害,林琅摸着肚皮忽然想清楚了,原以为那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决定,来临的时候却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琅明白自己跟陈望京之间太过渺茫,于是也不再将安全感寄托在他身上,他开始看房子。

陈望京得知他想搬出去后倒没阻止他,只是在他看上哪套房子的时候,精准地道出房子的短板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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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丽晶太低端,古北太远,翠湖设计差,选了半天林琅反驳他:“我看你这也不太好,趁早换了吧。”

陈望京嘻嘻哈哈地走出阳台,说:“你不懂,不然咱俩能做邻居的。”

“这样平层就算了,我看看独栋吧。”

“市中心还是平层舒服一点,话说回来你不是在佘山有房子吗?别告诉我那是宋庭声的,我可得举报啊。”

林琅经他提醒才想起佘山那套庄园,少说都有一两个亿,以前签合同的时候宋庭声单单签了他的名字,说留着以后当嫁妆,只不过年岁久远加上不常住他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关于那里的回忆也算不上美好。

寒风从阳台处灌进来,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都多久以前的事,你提醒我了,改天就送去拍卖。”林琅说完关了手机,起身去吃晚饭。

“是吗?那我还挺喜欢的,缺个开party的地方,你说个友情价……”

陈望京边说,看着林琅进了餐厅,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

他转过身,手臂靠着阳台的栏杆,看见远处的中心大厦,被雾隐藏了一半。

陈望京打了个电话,最后一声才被接通。

“哪位。”对面的声音低哑而虚弱,没有起伏。

“宋总,晚上好啊。”

陈望京笑着说,这私人电话还是从林琅手机里拿到的,可想而知对方现在有多烦躁。

宋庭声半晌没回,但声音仍是平平淡淡的,问:“什么事。”

“有件好事一直要跟你分享,却找不到好时机。”

“现在说吧。”

“这样多没诚意,琅琅都不好意思开口的事情,搞得我像通知您一样的。”

提到林琅,宋庭声的语气立刻变了,压抑着怒气道:“陈望京,不要跟我绕弯子。”

“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着,林琅忽然走出来喊了他一声,“陈望京,不是让阿姨做清淡一点吗?怎么味道又变腻了?”

陈望京不动声色道:“是你太挑食了!”

“我挑食?哪有汤还勾芡的啊!”

“从小到大我都这样吃。”

两人怼了几句,林琅赌气地跑进房间,不吃了。

陈望京原本想再打个电话回去,却没想到电话仍在通话中,只是对方一直未曾出声。

“找个地方谈谈吧。”陈望京继续说。

“嗯。”

宋庭声沉默了片刻,又道:“他胃不好,少放些油盐。”

陈望京草草应下,随便说过时间就挂掉了电话。

小严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男人表情如常,但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近宋庭声发呆的时候越发频繁了,两个月前他开始看心理医生,却始终无法平静入睡。

他跟在宋庭声身边做事越久,越摸不清对方的内心想法,在他身上很少能见到悲欢显露的痕迹,这几年更甚。

第一次见面还是宋庭声十九岁生日,他跟着父亲前去宋家结识人脉,那天晚上有多热闹已经记不清了,小严站在花园里吃解酒药,希望能缓解一下明天的头痛。

忽然看见了远处的人工草坪上,夜色与草灰色之间,一道驰骋的黑影闪回,他走近了几十米才看清,有人在黑夜里骑马,正是今天宴会的主角。

还在考虑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宋庭声就在他面前停下来了,穿着很随意,t恤、休闲裤和运动鞋,蓬勃的朝气下,也难掩一种久居高位的淡漠。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问。

小严无意闯进马场,尴尬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当然是着重讲了自己父亲,宋庭声安静听完,看见了他手里的解酒药,说:“与其喝得不省人事,不如给我当个司机。”

然后勒紧缰绳离开了。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值得宋庭声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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