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捂着脸背过身去,关信的话深深戮到了他的痛处,和他平生最自卑的根源。他缩成了一团,哆嗦着没有再说话。关槐叹了口气,拉了拉关信说:“咱们走吧。”
朝生捂着脸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哒哒的马蹄声沿着来路返了回去,才悄悄地扭过头来。他的面具冷冷地躺在地上,上头还沾着他抹在伤疤上的药汁。他闭上眼晴躺在了地上,看着辽阔而深邃的夜空,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觉得,即便现在那个叫冬奴的男孩子回来了,就站在他面前,他也能一剑杀死了他。
他也第一次发现,原来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内向安静的陈朝生,他的骨子里有着那么强劲的不甘和自尊,他并非是一个单纯仁善的人,他是一朵不起眼的花儿,触碰到了却是致命的毒。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躺了多长时间,好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他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衣裳,月亮也跑到很偏远的地方去了。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戴好面具,一步一步地往石府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发现石府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正在四处地寻他。他的心突然沉了一下,说不出是辛酸还是欣慰。守门的护卫将他迎进了门,着急地说:“主子知道少爷跑出去,发了好大的火呢。”
朝生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沉,他走进了院子里头,才发现男人已经穿好了衣裳,马也牵了过来,好像正要出门去寻他,看见他走进来,神色复杂,可是愤怒也很明显,说:“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
朝生看了男人一眼,沉沉地说:“我知道你把我当做什么养着,我没有像你希望的那样安安分分的,你心里就不痛快了。你想出气就出气,反正我就是一句话,不后悔也不认错。”他说罢就撩起了袍子,背对着石坚跪了下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知道我这顿罚是逃不了的,主子随便责罚。”
石坚愣了一下,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他又是背对着他跪着,从背影上看起来,仿佛是昨日的情景再现,那一年冬奴因为私自处罚宋良儿,好像就也是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也是这样子跪下来要他责罚。他痴痴地瞧着,朝生见他没有反应,低着头说:“主子若不打,奴才这就走了。”
他抿着嘴唇等了一会儿,扶着地就站了起来。赵管家吓得赶紧去拽他,小声说:“朝生,你疯了?!”
男人突然发了话,沉声说:“你站住!”
朝生停在了原地,男人缓缓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完全地罩住了他,说:“你安顺的性子哪里去了,这不是你该有的样子,以后你不用再学着他……”
“主子喜欢让我学的时候,什么都让我学着燕少爷,如今我学的像了,主子又不喜欢了么?”
男人的脸色白了一下,说了一句狠话:“你再怎么学,也不是他。今日的事是我失控了,我明天就派人送你离开。”
朝生愣了一下,脑子忽地一懵,热泪就涌出来了。他撒腿就朝外头跑,男人快走几步一把拉住他,喘着气说:“别闹了!”
朝生咬着牙一甩,就把男人给甩开了。可是他刚又走了两步,就又被拽住了,这次再不能轻易挣脱,他拼了命地挣,可是力气不够,突然就哭了出来,泪珠子簌簌而落,慌了男人的心神,他反手就挥了一巴掌。那巴掌“啪”地一声打在男人脸上,这下不只底下的那些人,连石坚自己也怔住了。
朝生也害怕了,可是终究是伤心更多一些,他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这一个春夏的揣摩效效,他仿佛真的已经将自己当成了那个富贵骄傲的燕少爷,学会了他的脾性,却也因此丢失了自己。
(最后两段是几乎和冬奴欺负宋良儿,然后偷跑出府再回来那次一模一样的片段。营造的是命运重叠,故事轮回,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第十四章 生死一瞬
他慌乱地跑到已经吓呆了的下人跟前,从他的手里抢过了缰绳,翻身上马就往外逃去。他觉得自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石府里头上上下下的人都饶不了他,他一个卑贱的戏子,半个娈宠,竟然甩了都督大人一巴掌。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竟然一个要拦他的人也没有。等到石坚回过神来,朝生已经骑着马跑的没有了踪影。他赶紧叫人另外牵了一匹马过来,翻身上马就朝外头追去。
他要追上他,问一问他,为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和冬奴那样的像,是因为他学的太像了,已经有了冬奴的脾性,还是他压根就是冬奴,只是欺瞒着他,故意要折磨他,他要找到他问个明白。
夜色已经很黑了,只有月光照着朦脆的人影。朝生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是骑着马漫无目的地狂奔。树林和黑夜从他身旁呼啸而过,他骑着马进了山林,听见了黑夜里的狼嚎和虎鸣。
他惊出了一身的汗,也累出了一身的汗,等到他的耳朵里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的时候,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自从他进了石府之后,就很少再骑过马了,所以只狂奔了这一路,已经累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趴在马背上,慌乱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回,恐怕是他自己断掉了自己的后路,石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容许一个扇了他巴掌的男孩子再回到石府里头去,继续享受着他的荣耀和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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