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剑身后攻势不停,道韵如滔天洪水,将此地气势场逐渐淹没,可供阮慈腾挪的余地逐渐变小,眼看就要被道韵淹没,阮慈不由眉头大皱,喊道,“谢姐姐,谢姐姐!难道你也情愿?你不想回来了么?”
她也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谢燕还身上,自己默运时间功法,也在召唤未来之身,只是此时她身在过去,未来更加遥远,纵使遥遥仿佛得来一股力量传递,却也无法压住白剑。
白剑体内似有情念闪烁,仿佛是谢燕还在回应她的呼唤,但在洞天境界还要更往上走一步,未达洞天,二人便是根底再特殊也没有招架之力,在绝对的力量跟前只能节节败退,眼看道韵即将占据此地所有气机,将此处化为毁灭绝境,阮慈猛然一颤,只觉一股沛然莫测的气机,遵循冥冥中的联系,从更远处的过去刹那间灌注全身,连内景天地都被那汹涌澎湃的道韵刹那间淹没水下,幸好这道韵只是虚幻,否则光是道韵之间的冲突,便会让阮慈法体崩解,就算能度过这一关,也难以疗愈这般伤害。
这道韵生机勃勃,堂堂皇皇,凡是荡漾之处,当即是灵机复苏、万物逢春,将毁灭道韵一扫而空,阮慈此时便仿佛被封在了水晶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人依凭己身,现出那倾城样貌,轻笑道,“小白,你倒是刁钻,探头探脑,不就是想要见我么?”
她甫一现身,便将局势完全扭转,白剑几乎无有招架之力,青君甚至连东华剑都未动用,水袖轻挥,方圆数万里海面之上,雷云滚滚,巨浪滔天,将气势场中丢失的气机缓缓占回,而所剩无几的余地,也只是暂且给她个容身之地,并非无力将其驱逐。
白剑一击未能得手,并不沮丧,娇颜反而绽放笑靥,甜甜地道,“说得是,妹妹心念姐姐,万万年来,终于一晤,我也放心了。”
她突然冲青剑方向促狭地挤挤眼睛,阮慈在水晶中升起强烈感觉,知晓这眼色是做给她看,而不是和青剑飞眼色。青君微微一叹,似是莫可奈何,道韵展卷之间,将最后的气机均是占去,气势场中再无白剑容身之所,只见一道白光,从场中骤然飞出,在天际略一盘旋,便没入虚数之中,消失不见,阮慈身上亦是飞出一道青光,追在身后,转瞬去远。小竹岛上虽然竹林依旧,但气势场中却是遍地疮痍,三千大道波动得如此剧烈,直到两道气机消失不见,方才逐渐痊愈。四周海域之上,随气机波动掀起的巨浪却并未止歇,足有数百丈之高,在那巨浪围绕之下,小竹岛不过像是一个圆盘,在海浪推动之下,甚至已开始轻微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巨浪颠覆一般。
阮慈万没想到此次穿渡,居然有这般奇遇险境,更没想到青君原来可以随时借她显化,更对她的处境了如指掌,想到白剑临别一语,心中不禁大为悚然,暗道,“白剑此来,若是能取得东华剑固然遂意,若青君果然可以随时显化,并未真正离去,那她便也让我知晓了此事。我难道能没有提防戒备么?她这就在我和青君之间,埋下了钉子。”
白剑此举本为阳谋,更是大有道祖那无论如何都能得利的味道,然而阮慈果然也是大受震动,千头万绪一并浮现,并对青君谋划隐约有了些许感应,心中不知如何,突然还想起太一君主,暗道,“太一是否也在窥视此刻,万万年后,青君再次现身,虽然只有片刻,足证其并未真正陨落,只是等待复苏,但以他执念,也足够他回味无穷了。”
她所修太初道韵,究竟是给自身所修,还是给青君所修,又或者是给洞阳所修,此时此刻竟无法展望清晰,未来仿佛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看不分明。阮慈惘然若失,只觉天地宇宙之间,仿若只有她一人而已,四周灵机暗涌,均是不怀好意的窥视眼神。同道中人极是遥远,刹那间只觉孤凄之至,片刻后方才平复下来,上前查看谢燕还的境况。
她心下本就疑惑,以谢燕还之能,又执掌东华剑,南株洲元婴如何能够伤得了她,此时方才知道是白剑强行凭依附身所致,只见谢燕还盘膝而坐,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再看法体,更是大皱眉头。也不知白剑凭依时是如何任性妄为,将内景天地闹腾得天翻地覆,寻常修士的内景天地,玉池反照识海,彼此互相映照,识海方能调动玉池内的庞大法力。此时谢燕还玉池空空如也,识海却并未塌陷,依旧高挂空中,显得极为诡异,玉池高台上那头顶金丹,独坐塔顶的庞大人影,更是被一分两半,一半已是枯萎湮灭,只余残躯,另一半则生机勃勃,然而因其只有一半,却也无法动用任何神通,便连功法都无法运转。
是白剑切断了她识海和玉池的连接吗?谢燕还是剑种,体内有青君真灵碎片,却又被白剑占据,双方斗法,这才使得她的真灵呈现阴阳两面?
谢燕还如今的境况,已是奇之又奇,无法从常理判断。她一定没有死,甚至或许还利用这独一无二的境况修行了诸般秘法,这才能将真灵解脱,离开琅嬛周天。但此刻她已是完全无有战力,阮慈伸手从她怀里摸索出乾坤囊,试着度入气机,都未有遇到强烈阻拦,虽有少许禁制,但道韵一化,便悄然解脱。
谢燕还行走周天多年,所藏异宝自然是琳琅满目,阮慈也不多看,以王盼盼掌握那子母阴棺的气息为引,很快便寻到一枚小巧玲珑的白玉棺材,将谢燕还收起。环视余宝,不由苦笑一声,无奈地道,“话未问明,却是来做苦工了。”
此时那巨浪已是缓缓退开,以她灵觉,也能感应到十余元婴气机正往此处飞遁,来势汹汹,颇为不善。阮慈心知此战避无可避,戴上千幻面具,心意转动之间,化为谢燕还男身模样,反手锵然拔出东华剑,笑道,“是谁,扰了我的清静?”
只听得一声怒喝,四周海浪骤然落下,十余名老少僧道高踞云端,俯视下尘,各执法器,蓄势抢夺灵机,一场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第336章 破境元婴
一人独斗十余元婴,便是谢燕还元婴修为时只怕也要东华剑相助才能办到,在其余时间线里,若是阮慈没有穿渡回来,她自然可以应付,毕竟这些元婴之中,应当多少有秉持中央洲陆宗门之意行事的元婴真人,并不是当真要将其杀死。或许只是要设法斩断其识海和玉池之间的联系,阴错阳差之下,反而成为谢燕还修成天魔秘法的一大助力。
可阮慈一旦穿渡,白剑附身,谢燕还如今已是受了重伤,而且东华剑也不见踪影,阮慈便只能以身相代。她之前几番穿渡,都是神魂寄宿,在虚实之间,几乎从未有此番一般连真身也跟着穿渡回来,看来东华剑不论何时,在某一时刻只会有一把,她既然回来了,谢燕还手中的青剑便暂时消失不见。至于决定何人手中的东华剑乃是存在的那一柄,或是因为气运机缘,或者……答案更加简单,便是因为青君的选择。
这些小节,不过分心略微思量,便可找到答案,阮慈更多的心思还是在气势场中,她凭借东华剑滔天气运,在气势场中后来居上,反而占据主动,将元婴真人裹挟的道韵灵炁肆无忌惮地撕扯炼化,令众人纷纷生出忌惮,将道韵敛去。面上更是现出惊容,喝道,“谢道友,果然惊才绝艳,你已执掌如此道韵,又怎还想着破天而去?若是一心修行,或许在大劫之前,便可以身合道,届时大劫自解,岂不是两全其美?”
须知道,一般修士若是在金丹阶段,根本无法接触到道韵,便如同灵炁和灵气的区别,直到金丹时才会被修士体会一般。道韵这极其贴近宇宙本质的维度,大多修士都是在元婴时才开始参悟,哪怕只是点滴,都是如获至宝,可令自己的神通再上一层楼。所以在元婴阶段,名门散宗,天才平庸,其中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即使法力相当,但一方深受大道眷顾,如苏景行一般,还在筑基便得窥洞天之密,又受道祖气息浸染,金丹之后便参悟道韵,到了元婴阶段,执掌道韵已是十分丰沛,那么斗起法来,气势场中他的道韵横行无忌,便是和你对拼道韵损耗,你便只能含恨退让,你的道韵只有这些,参悟得也慢,便是一样损耗了若干,他眨眼便能参悟回来,倘若你失去了所有道韵,想要再寻灵机,重修回那第一丝,可是要比第一回 更加艰难。
苏景行已是如此,似阮慈这般身份,和南株洲的元婴真人斗法,道韵几乎是无穷无尽,气势汹汹,众人都不敢和她争抢气势,只得在气势场被完全占据以前,运化法力,找到自己在余下机会中最有利的一点,灵炁如龙,向阮慈攻去,却是不敢有丝毫留手。他们中纵是有人曾得到暗示,要用秘法斩去谢燕还某一因果,但谢燕还本人却并不知情,倘若觑见良机,说不准就会辣手将他们全数斩杀。
和金丹修士拼斗起来,天象频发不同,元婴真人拼斗法力时,倘若不愿激起太大动静,场面也还在控制之中,凡人来看几乎和武林高手交手没有区别,只是众人隔远了互相比划而已,但在气势场中却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阮慈独坐峰头,道韵如日,毫光大放,逐渐压制众人气机,那黯淡群星之中,却又有数道气机袭来,都是彩光纷飞,异象纷呈,有意无意掩饰了一道乌光,来势奇快,猛然往阮慈后心扎去,此处有一条经脉直通内景天地,倘若斩断,玉池和识海的互相映照便会变得阻塞难行,法力也随之停滞,阮慈一声轻叱,笑道,“我做什么,哪到你来多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此一语由心而发,是她心中谢燕还对旁人诘问应有的答案,亦是阮慈自己的回答,她修道本也就修个随心所欲,甚么周天大劫,生灵命运,固然是沉重不堪,也令她动容,但倘若要让她动摇心意,却是万万不能。
一语既出,仿佛引动灵机,恍惚间似有另一身影,倒提东华剑,立于山巅淡看众真,面上狂傲之色不减当年,哈哈笑道,“我谢燕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们又来啰唣什么!”
他伸手一挥,身后升起一面屏风,将四方气机全都拦下吸入,刹那间猛然反弹,射入气势场中,当下便有数名元婴如遭雷殛,口喷鲜血,狼狈退去。谢燕还朗笑一声,升上半天,环顾四周,昂然道,“你们怎配我出一剑?今日便以宝会友,此宝我已用过,便绝不再用,留在山河之间,以待有缘,亦是对你们南株洲的报偿。去!”
此言一罢,身后那屏风便化为彩光,依依不舍地在谢燕还身周绕了一圈,往下疾射而去。谢燕还身后又再亮起宝光,一枚宝葫芦悬在头顶,洒出清光,将她笼罩其中,她左右看看,笑道,“你们谁来领教?”
人群之中,亦有齐瑶仙、刘寅的面孔,见她傲视群雄,狂放至此,面上都露出惊容,却也不由欣羡。谢燕还笑道,“那便是你罢!”
她随意伸手一指,宝葫芦跳动不休,往远处只是一吸,便有一名老者身不由己,挣扎之中被吸入宝光,灵机神魂全数脱体而出,众人连发灵机搭救,也只是为他扯回了一小半,另一小半终是被宝葫芦封印了起来,飞往远处。那老者自然也是身受重伤,坠下云端,连忙追着宝葫芦而去。
谢燕还修道多年,周身至宝无数,谈笑间已是将四五人或伤或杀,纵横捭阖,雄姿不二,令人难以生出和她敌对的信心。这些元婴真人锐气已失,更是处处落于下风,终于落到连逃走都是有所不能,要看谢燕还是否网开一面时,云端方才传来一声轻叹。
谢燕还抬首眺望,唇边一丝冷嘲,不闪不避,只见云端现出一双巨眼,明黄竖瞳,带有巨量道韵,往下一望,便将气势场完全打破,一道红影隔空飞来,直取前胸——
那幻影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破灭,阮慈重归眼前景象,只见刘寅、齐瑶仙仍在远处,面上惧意只有更胜,而身后谢燕还乾坤囊中所有宝物,已是被她一一送出,便连所伤所杀之人,都和幻象中几乎一般无二,不由轻轻一笑,翘首仰望云端,淡然道,“这一次,你敢来吗?”
她周身气势,本已是金丹境界所能达到的极限,此时却仍在不断攀升,似乎已然越过界限,无有根基,便要在半途崩碎,却又仿佛是在不断登临的脚步之下,飞快地铺就阶梯,走到哪里就铺到哪里。所凭借的,正是适才‘进入’到谢燕还之中时,所体会到的元婴运法精要,阮慈并不像是从前借身附体一般,对宿主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在那一刻,凭借心境的重合,她确然短暂地借来了另一条时间线上,谢燕还的一切。那一刻她是她,她也是谢燕还,元婴境界,已是了然于心,最后一丝金丹关隘,不知何时也已悄然散去。
那一刻她就是谢燕还,谢燕还的心境思量,还有什么能瞒得过她,她应对周天大劫的计划,或可用许多利弊来解释,更有白剑身影,但归根到底,岂非便是适才两人所言,‘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无非是为所欲为而已!
三大金丹关隘,均已勘破,锁链散去,玉池水涌,道韵荡漾,破境时机,似乎就在此刻,谁来应劫?是南株洲这高踞洲陆,占据一方气运的宝蟾?
它敢来吗?
云端似有一双巨目望来,但未等凝实,便缓缓消散,只听得一声清鸣,上方周天星图之中,那含珠宝蟾的身影一阵颤动,随即一闪即逝,竟是主动收敛气机,潜藏蛰伏,不敢和山巅此人争锋,众元婴本就失去锐气,此时更是惶恐万状,探知她渡劫之意,虽说并不清楚究竟是渡什么劫数,但却也唯恐成为应劫之人。
阮慈眼前,无数重影忽隐忽现,进入这晋升中的超凡状态后,她的视界似乎更加清晰,所见并非只有眼前,而是那无数叠加的可能,这般闪烁尚不能随心意控制,但仍可锚定眼下这个可能,她轻轻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一挥手,道,“去吧!你们还不够资格!”
气势场中本已被她占据全部主动,此时网开一面,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飞快遁走,连一句狠话都不敢留下。阮慈也无意和他们计较,拔剑在手,凝视眼前闪烁着的无穷视界,轻声道,“收束时间线的时机到了!”
成丹时祭了师祖,金丹圆满便是一洲的劫数,未来道祖要从金丹晋升元婴,哪怕把琅嬛周天毁了一半都凑不齐那巨大的气运,亦不合阮慈志趣,她能斩的,想斩的,唯有自己!
金丹斩物,元婴斩我!
第337章 三个阮慈
该如何透过时间线,斩去过去那种中不符合己身意志的自我?
阮慈未出剑以前,实则也不知底里,只是却又知道这一剑势在必行,而此时正是绝好机会。她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穿渡到过去之中,望见这错综复杂的过去未来,此次已是特殊中的特殊。借了太一宫中的三生池水为引,穿渡到和自己道途气机相连最紧密的一段过去,又借破境之机,方才短暂窥见了时间线的重叠,有了影响其余时间线的能力,倘若时机错过,怕不是要等到自己洞天之后,才有这般的机会。
但她此刻已然知晓,这些时间线的存在对己身是极大隐患。倘若是寻常修士,金丹时倒是毋庸顾虑这些,便是有什么生死仇家,也没有这般威能。想要任意操弄时间线,便是洞天修士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如王真人也只能辗转落子,但一旦曾登临道祖,如青君、涅盘,又或是和白剑这样的未来道祖,只要和道祖位份有关,时间对他们来说,就是可以操纵的维度。便如同阮慈自己,不也在时间中穿梭来去,视他人的时间连续为无物么?
白剑竟然暗伏在过去这时机之中,想要抢夺东华剑,便是最好的例子。倘若此剑被她抢走,那么阮慈势必会被其顺手杀死,青君只能现身阻止。其实这已是她背后有人护持的结果,倘若没有道祖庇护,任何一个敌对势力都能直接穿渡到过去阮慈还十分弱小的时光,将其随意杀死。唯有真正成就道祖之后,将过去的时间线收束为一条,只在世间留下虚影,方才是真正超脱时间之上。但即使有了青君护持,也要提防其余道祖运用巧妙手段,干涉时间线,便比如阮慈刚才冥冥中和过去此刻的谢燕还共鸣,那一刻她甚至可以穿渡到那条时间线中,倘若那条时间线的谢燕还被她杀死,又或是得到了什么改变其一生的机缘,未来则会发生不可测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