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联手,这魔影便是合了楚九郎在内,却也无可奈何,这也是楚九郎出身南株洲,又是盛宗弟子,未曾经过多少厮杀,临阵经验十分匮乏的缘故。它遁逃不成,已失先机,此时便又被变换后的气势锁定,只好借最后一点余裕,猛地换出楚九郎真身,叫道,“双成,你勿杀我!”
董双成歇息片刻,法力已复,面上毫无波动,望着楚九郎的眼神便仿佛望着一个死人,剑丸再起白烟,向楚九郎飞去,楚九郎俊颜现出一丝落寞,低声道,“你心中果然从未把我当做夫君,始终都还念着三哥。”
秦凤羽叫道,“董道友别信它!天魔已得他识忆,此人再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白烟染上楚九郎面孔,将他寸寸包裹,看似温柔环抱,在气势场中,却能看到这白烟在毫不留情地消杀楚九郎体内所有生机,避开其防御强处,专从弱点下手,她和楚九郎乃是双修夫妻,对其功法自然最是了解,此时杀他也最是狠辣,白烟钻入体内,向内景天地灌去,竟是要一剑将楚九郎法体杀灭在此。
阮慈也不知楚九郎真灵是否还存活世上,还是已化为天魔,见董双成丝毫幸念不存,下手如此狠辣,也不由微微咋舌,她运足目力往楚九郎丹田瞧去,神色却是一动,提醒道,“他的那枚魔石不在那里,杀他也是无用!”
董双成虽然晋入剑心通明之中,再无情念挂碍,但亦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听阮慈这样一说,神色微微一动,便将剑丸往后一扯,将楚九郎拉了出来,问道,“此时塞他七窍,还有用处么?”
她那氤氲剑气,犹自萦绕楚九郎体内,黑影已被逼得存身不住,从楚九郎七窍中涌出,往阴暗之处流去,不再有和三女对抗之念,甚至还隐有讨饶之意,但阮慈哪里吃这一套,九条游龙化为囚笼,将其困在内部不断围杀,那楚九郎倒在地上,已是生死不知。天录皱眉道,“寻常法器都不行,董小姐或可试试己身剑意凝形。”
董双成待要依言行事,望了阮慈一眼,面色一动,道,“慈师妹,你用剑气封他罢,我和他乃是双修道侣,恐怕他能化我剑气。”
阮慈心中也有些担心此点,闻言暗叹董双成这十几年历练下来,果然老成许多,也是当仁不让,伸手又扯出一缕剑气,笑道,“我先把他体内魔气全祛除出来。”
她手持东华剑,正是这所有阴魔邪气的克星,剑气入体,在楚九郎奇经八脉、内景天地中遨游畅通,又逼出一缕缕细微魔气,被那大公鸡啄去吃了,阮慈这才将剑气化为小团,塞住周身所有孔窍。又将揽镜照在楚九郎上方,如此便有深藏魔念,只要稍一异动,也会发觉。
虽说天魔狡诈,但此物巢穴不全,三女占得先机,便未露出一点破绽,偌大的强敌也是轻松取胜,此时终于稍微放松下来,阮慈冷笑道,“你若把何僮还有那两块魔石交出来,我能饶你此刻不死,否则,便现在就死在这里罢。”
秦凤羽、董双成也不闲着,一人引那白烟在蜂巢中萦绕,一人持着红烛照去,那公鸡极是灵性,摇身一变,化为拇指大小,跳到蜂格之中,它也是精乖,一旦发觉异样,立刻大声鸣叫,秦、董二人立刻跟上,将黑气驱逐出来,给它啄食。不多时,已是又啄杀了十余缕黑气。被阮慈困在樊笼中的黑影连声惨叫,气势更加衰落,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片刻,又从体内分出昏迷不醒的何僮,还有两块魔石来。余下一小团,缩在樊笼一角,显得极为凄楚可怜,哪还有此前那滔天凶焰。
阮慈吐出一口长气,见何僮竟还是有些生机,并非油尽灯枯的模样,仿佛未曾被耗用过本体精炁,也是心中微奇,思忖一番,又点头道,“它只怕还想用这个身份,混入望月城,倒因此给何僮留了一线生机。”
至于楚九郎,虽也失踪十余年,但黑影在这十余年间应当并未和人动过手,也不用耗费他本源力量,看似伤势沉重,但本源精炁仍是圆满,只要真灵未失,日后当可无恙。三个被黑影寄托的宿主里,唯独庄姬伤势最重,阮慈也是微微一叹,招手道,“天录,你来料理何僮。”
此前她神念多用来驾驭九条游龙剑气,饶是阮慈神念深厚,但一道游龙剑气便如同一件低阶法宝,同时驾驭九件,且还因为道韵不合,不能如臂使指,消耗也甚是可观,此时黑影只余少许,三条剑气便可困住,她这才收回其余六条已消耗不少的剑气,腾出手来稍作调息,只等一会神念恢复些许,再激发九霄同心佩的通信之能,联络王真人来收拾残局,处理这蜂巢魔卵。
虽说此地魔念,都被阮慈众人消解,但魔卵毕竟矗立在此十余年,又最善潜藏,谁知还有多少魔念流窜在九国之中,以阮慈看来,这些魔念须得着落在这蜂巢魔卵上处置。但此事却非金丹修士所能,至少也要元婴修士,才能炼化这邪异之物了。
心中正是思忖这许多后事,手中也不闲着,一面用法力接引庄姬,让天录可以去救治何僮,也不令她躺在地上,免得受了那污浊之气侵染,另一面也是将那两枚魔石摄来,又将庄姬那枚取出,因道,“也不知这魔石和宿主有什么关系。”
说着,便本能地用心一看,想要看出这魔石和宿主的因果联系,倒是忘了此时神念不足,动念之下有丝眩晕,闭了闭眼,方才自失一笑,待要再看时,却见那三枚魔石逐一亮起,身后突然也多了一物绵软依靠,庄姬那幼嫩嗓音呢喃道,“主君……随庄姬去罢。”
阮慈神色骤变,翻手就要将身周这四物甩出,但此时已失时机,魔石莹亮之中,蜂巢魔卵缺失的那一大半亮起虚影,顷刻间魔石消去,魔卵完全,正好将众人笼罩在内,化为一个色做五彩的大雀卵,滴溜溜地转动起来,越转越小,很快化为鸡子一般大小,在空中三跳两跳,裹起周围昏黄鬼瘴之气,往空中某处只是一撞,撞开一处五彩通道,坠入其中,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片刻后,那通道自行弥合,此处空荡荡的,再无一丝法力痕迹,能证明阮慈众人曾来过此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长叹,却仿佛是楚真人在虚实之间传来叹息,只是长空渺渺、鸿飞冥冥,此处万里无人,又有谁能听得分明?
第191章 燕山风光
中计了!
但……这又怎会?且不说旁人,便是她自己感应,焉能没有示警?庄姬的确是凡人身份,因果气运都没有任何异常,这、这……
便是她找不出破绽,难道王真人看不出端倪么?此处是九国之内,依旧是上清门大阵之中,谁能阻止真人前来援护?难道这魔卵并非天外之物,而是门中某真人与其余宗门里应外合,草蛇灰线、万里伏脉,只是为了将她诱到此处,掳出宗门?
王真人便是因此没有及时赶到将她救下?
适才打斗虽然也激烈惊险,但阮慈心中从不觉得自己会有性命之危,在山门之中,什么事都不算大事,直到此刻,心才真正悬到了半空,诸般思绪一起涌上心头,行动却也丝毫不慢,将那天命云子和东华剑一起激发,这两样灵宝都有护身之用,此时云雾缭绕、剑意翻涌,从头顶往下滚滚而落,果然有许多无形黑影,在惨叫声中被逼出体内,却原来魔气不知不觉间已经侵入体肤,她竟浑然不觉,可见这魔法有多么可怖。
此时她五感蒙蔽,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气势场中也是一片昏茫,但内景天地依然牢固如旧,虽然四周灵炁已绝,但持定心神,将这不知长短的时日看做是另一尺度,也就不觉得这等候有多难熬,反而微觉庆幸,如此一来,便可将此次失手被擒,前后许多关节想通,还有那神念滋养,并不需要外界灵炁,倒是可以乘势修炼《太上感应篇》的第一章 节,若是敌人竟有大法力将她滞留在此成百上千年,那便是说明这正是她修炼《太上感应篇》的机缘。
要知道延缓时间,即便是修士感应中的时间,也不是一桩容易的事,修为越高,其身在时间中前行的大势也就越强,要遏制住这股势头,维持越久,需要的法力就越高,并且一旦没有把握住尺度,或许会遭到时间法则反噬,这也是为何凡间屡屡有黄粱一梦、烂柯观棋的传说,但修真界中,却少有听说这样的传奇。
自然了,若是大能摆弄时间法则,那么低阶修士也没什么招架之力,或是被困在时间之中,眨眼间便流失许多寿数,又或者在意念中独处数百年,实际却只过了一刹那,在旁人看来便是瞬间就苍老陨落。但琅嬛周天不喜以大欺小,而且阮慈心中也知道如何应付这样的手段,只要修士始终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么己身时间的流逝,便会和实数中的法体保持统一。譬如她来回穿梭时空,在劫力中渡过了不计其数的漫长时光,但因在己身来看,时间的尺度也可以调整,那么回到实数法体之中时,便只渡过了那么短短一段时光,仿若是偷天之功一般,刹那间修为便有了大进。
此时也是一般,阮慈并不去想时间流逝,只是一心蕴养神念,参悟《太上感应篇》,恍惚中只仿佛渡过了极短一段时间,便觉得头顶东华剑微微一跳,大量纯净灵炁传递而来,便知道这魔卵大抵是离开空间通道,来到另一处所在,且魔卵材质,也不足以隔绝天地灵炁。因此尽管身处禁制之中,但依旧无法阻挡东华剑汲取灵炁,向她渡来。
阮慈见此,更不着急,索性将对同行众人的担心置之度外,重新闭目修炼起来,但她能安心,敌人便安心不了,见这隔绝五感的禁制并不足以扰乱阮慈心志,那充塞了气势场的昏瘴之气,反而逐渐散去,阮慈虽然并未睁眼,但已能感觉到自己在一架飞车之中,飞车四周禁制重重,她神念稍一刺探,便晓得这至少是元婴级的困敌禁制。
飞车之中,还盘膝坐着一人,其人气势莫测,一时如日中天、气势极盛,一时又中正平和、不卑不亢,更有一时谦和冲盈、皎皎如月,面目却极为模糊,而且修为明显在她之上,阮慈能窥视此人而没有受伤,一是她修为高明,二来也是那人有意约束。
在这人下首,还侍立着一位女童,正是庄姬,但她依旧是凡人修为,并无丝毫法力在身,阮慈心中颇是纳罕,睁眼望去,问道,“庄姬,你是专为我托生在那处的么?”
庄姬并不答话,面上现出成人般的狡诈之色,便犹如那魔影还在她身上一般,阮慈这时突地全想明白了,叹道,“我懂啦,那黑色晶石只是假象,魔影不知不觉间,已是蔓延在九国之中,从那村长请我收徒,再到望月城端倪显露,全都是你们的诱敌之计。”
“但这并非最大的圈套,最大的圈套,乃是在我感应之中……我初识感应,却是漏算了这一点,感应便和因果、气运一般,也是可以博弈的维度,我能通过感应获取信息,你也可以操弄感应,诱惑我入你毂中,你也会感应法,而且修为比我更加高明,你有三种气势,犹如三面,你是……太史宜!”
话音落下,身前那盘坐男子如同被烟雾笼罩的面容逐渐清晰,长眉入鬓、英武中又有一股凶蛮之气,却是在南株洲曾见过的太史宜。他身量颀长,盘膝而坐时,更显一双腿修长无比,极是好看。阮慈叹道,“《天魔无相感应法》、《天魔种念法》,果然高明,佩服之至。”
只是太史宜乃是元婴巅峰,距离洞天也只差一个机缘,却遣出庄姬这个化身前来对付自己,是否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阮慈眼神落到庄姬身上,太史宜也看了过去,启唇道,“此是我弟子化身,他也在金丹境中,你身负东华剑,金丹之后可以拔剑,已算是我辈中人,我便是亲自出手对付你,也不算以大欺小,只是我燕山门下,却也不屑占这个便宜。”
他声音低沉雄浑,极具阳刚魅力,阮慈心中忽而想道,“这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女化身,不过也许他平日里这般雄健,便是为了让大家都相信他不会有女化身,私下便可遣出美人化身,肆意妄为。魔门众人最是狡猾,个个奸计百出,谁都不会例外。”
她这般胡思乱想,太史宜却是毫无异色,阮慈便可肯定,两人虽然在车中相对,距离如此接近,但太史宜并不能看破她心中所想,也是微微松了口气,问道,“掳我前来的魔卵,是燕山法宝?”
太史宜道,“紫虚天那头鹿说得不错,那是亘古以前落入琅嬛周天的一枚魔卵,只是还未落地,便被燕山祖师捕捉炼化,炼成了一件秘宝,也是燕山十八部天魔令中的法幽令。此令炼成之后,也没有出手几次,所有典籍一概无传,你们能认出来历,已属不易。”
他对阮慈倒是有问必答,尽显大能风范,阮慈点头道,“这么说来,此次法幽令化身魔影,幻为魔石,潜藏人海之中,待我进入九国之后,便拨动感应,推动因果,诱我收下庄姬,前往良国,待到三枚魔石集齐,所有魔影全都回到法幽令附近,当即便还归本真,裹挟我穿越空间,以庄姬和你的因果联系为锚准,跳跃到了太史令主身侧。看来这也是一部有洞天灵宝威能的天魔令了。”
燕山十八部天魔令,并非都是洞天级数的灵宝,否则再算上门内的洞天真人,其势岂非要盖过擎天三柱?不过这法幽令的确厉害非凡,光靠令灵便可将阮慈诱入局中,甚而连王真人都不曾发觉端倪。不过,再是如何神通广大,也要有人把它接应到九国之内才行,阮慈说到这里,双眼微微眯起,狐疑道,“法藏令主分明还未曾晋入洞天,此时便要把那口纯阳之气渡给徐师姐了么?”
太史宜和徐少微的风流韵事,虽未广泛流传,沦为谈资,但在两宗上层之间已并不是什么秘密,太史宜丝毫没有局促之意,淡淡道,“她既然已助我燕山取得东华剑使,燕山自然守诺付予阳气。小剑使,你心中虽然憎恨她,但你回山之时,她已成就元婴,你也不能奈她如何,倒不如少些怨愤,多谢自省为好。”
徐少微也是为了自己道途,她非得要那口纯阳之气才能成婴,若是顾全大局,坏的便是自己的前途,阮慈对她之举,说不上怨愤憎恨,只有些技不如人的不服,只是她还有一事不解,“可令主也没有晋入洞天,我听闻你要成就上法洞天,非得保全那口阳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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