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蕴秀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我们顼儿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都是大人们的事情,你只需要好好跟着夫子读书即可,你是未来的储君,你父皇对你期望很高,不要令他失望。”
李顼闷闷地说:“孩儿知晓。”
余蕴秀看他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母后早产的事情与你无任何关系,你以后再不许把这件事情搁在心里。”
“可是……”剩下的话李顼不敢说出来,自那日后,他一连好几日,每天都梦到母亲躺在血泊中,而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要不是他把舅父过世的事情透露给母亲知道,母后必定不会早产,小弟弟也一定能够生下来,李顼愧疚得很。
余蕴秀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等你长大就都明白了。总之,你只要记住,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知道吗?”
“知道了。”
余蕴秀叮嘱道:“日后你要听你父皇的话,认真跟着夫子念书,不可偷懒。还有你是哥哥,鸾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须得好好照顾她一辈子,这是母后对你的重托,母后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李顼有些不安,“母后,您今日是怎么了?”
“母后没事。顼儿,母后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顼说。
余蕴秀最后说道:“你父皇是个念旧的人,你要尊敬孝顺他,时刻都把他放在心上,千万不要违逆他,自有你的好处。还有就是,宫中的嫔妃都是你的庶母,你也要尊敬她们,在她们的面前恭敬谨慎,不能拿你太子的架子;嫔妃们生的儿女,是你的兄弟姊妹,你要友爱他们,这样,你父皇看到也会欢喜,更加器重你,记住了吗?”
李顼点头:“孩儿都记住了。”
余蕴秀欣慰道:“那母后就放心了。我让人送你回文思阁吧,功课不能落下。”
☆、第 83 章(修)
83 第 83 章(修)
让人送走了太子之后, 余蕴秀又让宝珠去建章宫去请李湛。张让见到宝珠过来, 那心就提了起来, 以为是皇后的大限已经到了,忙上前问道:“可是皇后娘娘……”
宝珠红着眼睛摇了摇头,“还没有。”
张让松了一口气, 皇后虽然有诸多不是, 但陛下心里仍然有这个结发妻子的位置。御医已经暗示过,皇后最多活不过这个五月了。张让服侍陛下一场, 自然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陛下襁褓之中父母俱去世, 到如今又快要失去结发妻子,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宝珠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跟我说了好多话, 又让人去把太子叫过来嘱咐许多话,让太子听从君父的话, 友爱兄弟姐妹,娘娘她估计不成了。”
张让叹了一口气,“算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宝珠姑娘,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对于椒房殿的两个大宫女, 张让还是颇为喜欢宝珠的性子, 于是好心地提点了她一句。
宝珠感激地说:“张公公,多谢您。对了, 陛下现在方便去椒房殿吗?皇后娘娘想要见陛下。”
张让道:“陛下在与魏大人议事,不过既然是皇后的事情,杂家这就去禀告陛下,陛下应该很快就会去椒房殿。”
宝珠福身,“真是麻烦您了,那奴婢这就回去了,娘娘那里离不得人。”
“去吧,去吧。”张让摆摆手,转身进了屋,然后把这事禀告给李湛。果然李湛一听,立刻暂停议事,急匆匆地赶去了椒房殿。
余蕴秀带着人在殿门口迎接李湛,躬身行礼,“妾参加陛下。”
李湛扶起她,皱眉,“你身子不好,不要在这里吹风,快进去。”他握着余蕴秀的手腕,细伶伶,看着可怜极了。
余蕴秀随着李湛进屋,笑道:“往日咱们在民间时,陛下每次出门,妾必送到门口;陛下回家时,妾也一定在门口迎接陛下。成婚之初,陛下曾对妾说,以往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妾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给陛下一个温暖的家。妾是愿意迎着你的,不过只怕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李湛鼻子眼睛发酸,扶着余蕴秀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说:“蕴秀,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朕不爱听。”
余蕴秀挣扎着起身,在床上给李湛磕头,“陛下,余家对不起您,您对余家恩深似海,可是余家却从来让您失望。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大弟余嘉,您信任他,才把修建杜陵的事情交给他,他却行贪污之事,实在有负您的重托。”
她磕了一个头,身上的力气就仿佛用尽了,软绵绵地倒在床上,李湛急忙把她扶着躺下,想要去叫御医,余蕴秀拉住他的手,道:“您不用去请御医,我躺着休息一下就好了,您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李湛绞尽脑汁地想要宽慰她,“你要好好吃药,等到了八月份咱们再去清泉宫避暑,这次只有我们两人,再带上顼儿与鸾儿两个孩子。”
余蕴秀笑着点头,等力气恢复了一些,才说:“顼儿年幼,陛下将他封为太子,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份才能,日后陛下若是发现顼儿的能力不足以治理这个国家,陛下要另立太子,我在九泉之下,必定会体谅陛下的,但我请求陛下,看在我的份上,保顼儿平安,让他做个安乐的贤王。”
李湛已经明白她这是在临终托孤了,为了让她走得安心,说:“朕都知道了,顼儿是个好孩子,朕定然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承继朕的江山,做个明君。”
余蕴秀道:“顼儿的事情我就交给陛下了。陛下,我昨日梦到了爹娘,爹娘怪我没有照顾好弟弟,爹爹责骂我,娘哭得很伤心。我是大姐,弟弟们不好,我也有责任,可是看到他们吃苦落魄,我于心不忍,陛下,求求你稍微照料下余家吧。”
李湛点点头,道:“你放心,朕都答应,待鸾儿长大后,朕会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入余家。”
余蕴秀这才放心下来,公主下降,余家的富贵至少要可以维持很久。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闭上眼睛养神。李湛看着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难受极了,伸手去抚摸她的脸颊,回忆起了他们初见的时候,蕴秀也穿着蓝色衣衫,荆钗布裙,清秀淳朴。夫妻这些年,两人之间渐渐有了龃龉,但她仍然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结发妻子,一旦想到她要先于自己而去,李湛就心痛难挡。
余蕴秀歇了一会儿,缓过气来,道:“我自嫁给陛下就没见过公爹婆母,如今我过去了,必定会代替你好好服侍公爹婆母。陛下,我去了之后,你不要太伤心,天气凉了记着添衣服,每餐要多吃一碗饭,好吗?”
李湛勉强“嗯”了一声。
余蕴秀神情有些恍惚,突然像在民间一样唤起李湛来,“夫君,我们春天去西山踏青,夏日去郁溪划船,秋日登山,冬日赏雪,那时候的日子真好,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回想起往日的美好,再看看今朝的离别,李湛再也忍不住,伏在她床头,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等李湛恢复正常,张让才让御医进屋给皇后看病,御医切过脉,心知回天无力,但仍然开了方子让人去煎药。然而药煎好了,皇后却喝不进去了,当晚,皇后薨逝。
少府对于皇后的丧事早有准备,宫里挂起了白灯笼,皇后的尸体就停在椒房殿正殿。
报丧的人给各宫传达皇后薨逝的消息,王沅得知这个消息,立刻换上丧服,与公孙柔嘉一起去椒房殿给皇后哭灵,还没到椒房殿,就听到一片哭声。走进去,更是被这哭声扰的脑子昏沉沉的。公孙柔嘉递给王沅一块手帕,低声说:“用它擦擦眼睛。”
王沅擦拭过眼睛后,眼泪立刻就掉下来,总算可以蒙混过关了。
余蕴秀的丧事办得很风光,由于杜陵还未完全修好,李湛只能把她下葬在了杜陵已经修好的南园中,并让人在南园种上了她最喜欢的牡丹花。
皇后的丧事过后,椒房殿就空下来,宝珠见几个宫人边嗑瓜子边闲聊,骂道:“事情做完了吗,在这里偷懒!”
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宫女从嘴里吐出瓜子壳来,笑道:“宝珠,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这椒房殿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来,费那个劲儿打扫做什么!而且现在可没有什么大宫女小宫女之分了,你跟我们一样,只等着掖庭令那边重新分配,我劝你以后少拿大宫女的款,我们可不吃你这套!”
另外几个宫女窃窃地笑起来,“是呀,宝珠,咱们是一样的人,你少把自己当主子看,看不过眼,你倒是自己去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