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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熹花下少年应笑我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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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作为都城,其实有诸多不利条件,譬如它易守难攻,正位于黄河之南、平原之上,无险可守,是真正的四战之地。

因此,当金人跨过中山以后,兵临开封城下只是时间问题。

可在这样多不利条件之下,宋朝还是将都城定在这里,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它的水利。

不同于已经没落的西京,汴梁漕运发达,交通四方,和东南交流极为便利,通津门旁的商船络绎不绝,至晚不歇,每时每刻都为都城注入新鲜活力,正所谓“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是也。

这一天夜漏二鼓,赵熹带着余容乘车前往通津门,康履驾车,张去为自告奋勇留守东京,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赵熹闭着眼睛养神,脑子里翻江倒海——他并不害怕金军,不过是一个边鄙小国,仗着地利才能打到开封,等到勤王之师来临他们自动就会退兵,无非是要点钱罢了。

父亲和兄长之间猝然交替,才是最让赵熹害怕的。

这世上父子相残的少见,兄弟阋墙的却比比皆是,更何况赵煊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冷人,和兄弟们并不亲。马蹄声透过车驾传来,赵熹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他应该陪着父亲南下吗?

如果、如果……赵熹考虑到了最坏一个结果,父亲正值盛年,精力充沛,却因为金军兵临仓促传位,可他愿意余生都做一个手无实权的太上皇吗?他去南方究竟是为了避难还是为了建立一个小朝廷?

如果是后者,必然造成父兄的相争。从情感上来说,赵熹是铁定要支持父亲的,可从理智上来说,赵熹并不觉得父亲会赢。

退一万步来说,父亲和大哥是亲生父子,天大的错也抵不过一个“孝”字,可赵熹若是跟着去了南方,天然就得跟着父亲对抗大哥……到时候清算起来怎么办?

更何况说来说去,皇位还是只有一个,再怎么轮,和赵熹也没关系。

他就这样发着愁来到了通津门,夜色黑沉,水道上的商船也仍然络绎不绝,河岸上不断有人卸货装货。赵熹跳下车,立刻有人上来接引,赵熹跟着他们来到一处岸口,深秋的凉风簌簌吹来,赵熹打了个抖。

他问道:“爹爹圣驾至否?”

接引的内侍道:“官……道君、娘娘与诸位娘子、大王、帝姬已至船上,嘉王、益王、景王、济王及王夫人们已至,请大王先上船。”

赵熹一听:“五哥没来吗?”

目前出阁开府的亲王只有六个,加上他已经到了五个,剩下的都住在宫中,由嫔妃们带着南下,刚才内侍们说帝姬们也都到了,那么,这次南行的队伍只剩下赵炳一家了。

内侍摇摇头:“肃王还未曾来。”

赵炳的妻子怀孕了,他们走的慢点情有可原。

说这话时,很快又来了一驾马车,频频而至的马车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毕竟马车是一种很昂贵的物品,哪一家的贵人要连夜从水路离开,不怕遇见贼人吗?

赵熹内心松了一口气,这马车上想必就是赵炳。他正要迎上去,马车的帘子掀开,猝不及防露出一张瘦削的面庞。

是皇帝赵煊。

赵熹吃了一惊,接脑子里还没转出个子丑寅卯来,就先作揖下拜:“拜见陛下!”

赵煊示意身后的内侍扶了他一把,问道:“东西都放上船了么?”

赵熹低着头,看见他融于夜色的黑袍:“臣刚来,东西正在搬。”

赵煊往前走,赵熹落后他几步跟着,夜色下的玉带河波光粼粼,内侍上来和赵煊报告情况,赵煊可有可无地听了一会儿,一副不太关心的样子,只是走到岸边,盯着湖边的船只。

他们这次出行并没有用上龙舟一类,不过是些小船,想必是为了掩人耳目,赵熹不知道赵煊想干什么,也就不敢动弹,赵煊也没有再和他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响动,赵熹不禁抬头,只见在一群内侍之中,持盈裹着大氅,被簇拥着登梯下船,面色带着一点紧张:“官家何故来此?”

他的面色看起来很纠结,因为赵煊没有和他说话,甚至连问安都没有,在长久的寂静中,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如同问责:“湖上风大,官家怎么不带帽子,夜风吹了要头痛。”

赵煊才开口:“臣不放心,来送送爹爹。”

持盈“哦”了一声以后也没有下文,面色很尴尬,他把目光投向赵熹:“九哥来了,东西都放上船了么?”

赵熹心想你俩怎么没话找的话都一样:“臣刚来,东西已经在搬上去了。”

持盈又“哦”一声,江畔的风吹过他大氅的袖口,像鼓起来的两只蝴蝶,两边又安静了一会儿,只是互相看,谁也不开口,打破寂静的是又一辆马车。

这次必须得是赵炳了,赵熹松了一口气,等待第二个尴尬的人出现,夹在持盈和赵煊中间说话太吓人了,赵熹感到窒息。

赵炳干脆利落地跳下了车,又挑开帘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怀孕七个月的夫人任氏下车,任氏的肚子很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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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苍白,赵熹早就听说她这一胎怀的很辛苦。她和赵炳联袂过来拜见持盈和赵煊,持盈连忙让赵炳扶着她去船上。

望着赵炳夫妇远去的背影,赵熹欲哭无泪,他感觉自己当初就应该找个借口开溜,可如果现在走呢?那又太突兀了,持盈和赵煊两个人不说话,他的脚步一抬势必会引起这两人的注意。

不过很快,解救他的人就来了。

此行中唯一被道君点名同行的宰执大臣蔡攸从船上下来:“官家!”赵煊和持盈两个人齐齐看他,蔡攸窘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赵煊来了,就势下拜道:“官家圣躬安。”

赵煊还是没说话,看起来不太喜欢他,蔡攸也不在乎,对持盈道:“船上都好了,正是顺风,该走了。晚了怕被知觉。”

大敌当前,上皇携嫔妃子女南逃的事必然会引起大规模的恐慌,更况且金军已经跨过中山,也许斥候就在汴梁附近巡查,如果离开了都城的保护,被他们追上,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持盈的眉眼惊动一下,看了一眼赵煊,等他一个示意。

赵熹把目光放远,岸上有人卸货装货,远处传来船夫的吆喝号子,仿佛过去一百多年的每一个宁静夜晚,谁也想不到这一片国土的统治者们在这片黑暗里相望。

最后是赵煊动了,他俯身过去,把父亲大氅上的系带解开又重新打结,又蹲下来为他整理了袍角。

他蹲着的时候,持盈开口了:“官家在这里须自珍重,万一大事有变……”

赵煊仍旧保持一个下蹲的姿势:“臣不忘记爹爹的话,爹爹也不忘记臣的话。”

持盈点了点头,赵煊松开他的大氅衣摆,看了一眼赵熹,赵熹连忙上前扶住持盈,正准备和他一起上船离京。

两个人刚背过身去,赵煊说:“爹爹到了亳州以后,会给臣写信吗?”

持盈说:“我……我会的。”

那声音被吹散在风里,赵煊没说话,赵熹不敢回头看,他敏感地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黑暗里,夜奔、潜逃、离乱,渔阳颦鼓动地来。

他和父亲并不是坐一艘船,这船因为不大,成年皇子又得带家眷与护卫、行李,往往只能坐两人,所幸赵熹没有成家,行李也带的少,干脆和赵炳、赵烁挤在一起。

他走下父亲的船上岸,准备去自己的那一艘船,却发现赵煊换了个地方,远远地站在岸边,船上的灯火已经点亮,赵熹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匆匆忙忙登上了自己的那艘船。

踩上船的那一刻,他感觉到有点不安全,因为水是没有规律的,并不如坚实可靠的陆地,船一浮一沉地被浪花拍打,赵熹感觉自己被船摇晃着。但没有办法,去南方最快的就是坐船,如果要行陆路,极有可能被金军刺探到消息来追赶。

赵烁在船头吹风,赵炳不在,余容和康履给他去收拾东西。

“韦姐姐和我姐姐在一处,我方才去问过安了。五嫂晕的难受,五哥去照顾了——听他说官家来了?”

赵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官家”是赵煊。

“嘎吱”一声长响,是船被推动离岸的声音,通津门渐渐远去,赵熹长到十六岁头一次离开汴梁,城门逐渐变成一个小点,船只在河流上摇晃,赵熹感到一阵头晕,就地躺倒在船头,拿胳膊枕脖子,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嗯,来了,叫爹爹去了亳州以后给他写信。”

船在水面上漂流,赵熹感觉满耳朵都是水声,铺天盖地的汪洋,有点像被人不间断地、轻轻地扇耳光,扇的他一阵晕乎,赵烁的声音也模模糊糊:“亳州?咱们是到镇江去。”

赵熹模模糊糊感到不好:“爹爹不是讲去亳州烧香吗?”

赵烁道:“真去亳州,那蔡六前几天把财宝运到镇江去干什么?听说还准备去平江府——算了,咱们跟着爹爹走就是了,管他呢。你躺在地上干什么,当心凉。”

赵熹不要侧躺,因为侧躺听见的水声更强烈,他试图仰天呼吸新鲜空气,赵烁拽着他的手要他起来:“晚上露水多,别躺着。”

赵熹原本想和他说一下父兄之间的事,但不知怎么着脑子里一团乱麻,赵烁的声音响起来:“你晕船的毛病还没好?”

这是要好就能好的么?

赵熹想起小时候去金明池投水标,端午的时候他在那里划龙舟,在船里哇哇吐了别人一身,可又不能因为晕船留下来——还是父亲可靠点!

赵烁的手拽住了他的手腕,赵熹被拉起来,又忽然打了一个嗝,然后身体耸动了一下。

赵烁眼看不好:“来人!”

然而顶不住了,赵熹“哇”一下就开始吐,他晚上本来就因为担心没吃多少东西,稀稀落落的在船板上一滩。侍从们纷纷围上来,赵熹被人群一挤,更恶心了:“呕!呕!”他挥舞着双臂:“散、散……”

散开啊!

赵烁侧耳仔细听:“三?三哥?三姐?”

我三个头!赵熹一个用力把赵烁甩开,又把侍从们推开,连滚带爬地跑到空地上呱呱大吐,吐完后,又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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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翻白的鱼,仰面对着天空呼哧呼哧喘气。

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

赵熹吐累就昏迷过去,余容怕他晕船还带了一瓶苏合香还有冰脑,全给涂干净了也不见效。

赵炳因妻子任氏怀孕,带了个随行的医生,赵烁把他提过来看病:“九大王确是晕船,因此头痛恶心,待下了船以后就好。”

可一时半会儿的怎么下船?赵烁感觉他在说废话,挥挥手就让他回去继续照顾任氏了,一转头,赵熹终于成功吐昏过去,人事不知。

然而这场昏迷没有持续很久,赵熹就在兵荒马乱中醒来了。

急匆匆的脚步声叫醒了一船人,船上隔音不好。余容说:“崇国夫人不大好,也晕船,说肚子痛。”

赵熹没空管别人,只哭道:“余容,我头疼。”

余容给他把船上的窗户开开,抱着他轻轻哼歌,赵熹一旦醒来,那种被人不间断扇巴掌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一阵头晕脑胀,推开余容便要找地方吐,可他刚吐到一半,惊叫声就传来。

“快叫人,夫人见红了——!”

于是赵炳那里的惊叫、脚步声一清二楚地传达给了赵熹,每一步都好像在踢他的脑子,最后是赵烁披着衣服过来,他先坐到赵熹身边,摸摸赵熹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因为受凉发烧,又道:“我刚去了五哥那边,嫂嫂的情况不太好,你这里也晕船,等天亮我们就走陆路。”

赵熹闭着眼睛:“这样岂不是和爹爹、姐姐失散?”一晚上的漂泊让他出气多进气少:“只要顺风,水路到底快些,我撑得住,七哥你——”

门又被打开了,这次进来的是赵炳。

他抹了一把脸:“他妈的,咱们到底在跑什么!女真人生了四个胳膊八条腿不成?跑跑跑,再跑就出事了!”

赵烁叹一口气:“我正和九哥说这事,他晕船吐了一晚上,嫂嫂的情况也不好,不如明天我们走陆路,坐车去镇江,虽然慢一些,但贼人也才至中山,难道顷刻间能追上来?”

赵炳坐在赵熹的床边,烦躁道:“走陆路也是颠簸!要是光晕船也就算了,可你嫂子她……医生劝我保胎,可今晚上你也看到了,要路上有个波折,昏天黑地的,连个烫剪刀的热水也没有!孩子是小事,她要是有个万一,又怎么弄?”

赵熹靠在余容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女人怀孕的艰难,乔娘子总怀孕,可生产很顺利,孩子们也很健康,可任氏苍白的脸颊在他心里晃了一晃,莫名其妙的,他发了一个抖。

赵烁的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来回扫射,最后把问题抛回去:“那你要怎么办?”

赵炳从赵熹床边站起来:“我要和你嫂子回家去,不去南边了!七哥留下来照顾两个姐姐,九哥愿意跟我走就走。”

赵烁绝不同意:“你们一家回去不是叫姐姐担心吗?还把九哥带走,要有个意外,你叫韦姐姐怎么办?”

赵炳向来性格暴躁,赵烁这话又冲,他立刻道:“能有个屁的意外!九哥回去以后就和我住一块,我照顾他,他要有个意外我就吊死去陪他行不行?”

赵烁原本就没睡好,更生气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贼人都要打到汴梁了,我是说万一——”

赵炳打断他:“哪有什么万一?女真人还能把我们怎么样?给点钱打发他们滚蛋就是了!更何况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老三跟着爹爹一块走了,金人要是打进来,赵煊就算跑得了,皇位也保不住。就冲这个他也得硬着头皮上!他还想做回太子吗?”

赵烁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怕隔墙有耳吗?”

赵炳比他更大声:“现在谁还管得上这些!”

赵熹被他俩吵的头疼,微弱地求饶:“五哥七哥,我晕的厉害……”

两个人偃旗息鼓,一起看向他,赵烁破罐子破摔:“你要走我没意见,韦姐姐膝下就九哥一个孩子,他一走,韦姐姐问起来我说不出口。”

赵炳道:“九哥你自己说,走还是不走?天明了我就和你嫂嫂下船,你要是走就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他说完拂袖而去,赵烁再坐了一会儿:“汴梁到底不安全,咱们和大哥也不亲,肯定是跟着爹爹最好。不过你要是真回去,韦姐姐这里,七哥一定给你照顾好,行不行?”

赵熹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赵烁给他掖了掖被子,也离开了。

余容没有出声打扰他,赵熹心里又开始算账,除了身体上的痛苦以外,他又想起赵炳刚刚的话:父亲这次离开的时候,带了三哥赵焕走。赵烁也说,父亲这次要去的其实是镇江,而非和赵煊说好的亳州。他在位这么多年,近臣们绝不甘心他就此退位。

如果父亲要复辟,那怎么办?

从风险对比上来说,如果他回到东京和赵煊待在一起,父兄之间的战争不管是谁赢了他都不会有事:亲爹会把亲儿子怎么样?持盈若要杀他,就凭他的身体也活不到成年。

可如果去南方,一旦父亲在南方复辟,他就成了帮凶,赢了固然好,可要是输了,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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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然不会有事,赵煊顶多“清君侧”,可几个成年的兄弟赵煊怎么可能放过?他能落得一个终身软禁的结局都算好的,更何况他名义上就是道士,赵煊估计只会把事情做实,让他真的在道观里孤独终老。

过了一会儿,他发出了声音:“余容,咱们回家去。”

说完这话,他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连余容和康履收拾东西都没惊醒他,第二天,他就踏上了回汴梁的道路。

赵烁一个人留在船上往南方去。除了侍奉父母以外,还有剩下的三个没有成年的同母弟弟等着他去照顾,还有韦氏。他老妈子一样嘱托赵熹:“回家以后少出门,我想也要不了半年,我看爹爹这次都没有带夏天的衣服。”

赵熹点了点头,就被余容和康履扶着下船,坐上马车,任氏已经连自己行走都不能了,被赵炳抱着上车。马赶得很快,那一天的傍晚他们又回到了汴梁,赵煊对此没有任何表示,随他们来也随他们走,就好像他们不存在。

朝野间一片混乱,赵熹进城的时候就发现很多大的马车出行,通津门也拥挤不堪,那是消息灵通的人正在逃亡。要打仗的有,要求和的也有,皇帝要跑到西京去,结果被李伯玉拦了下来。

汴京落下第一粒雪的时候,金人围住了汴梁。

那年的雪来得特别急,特别大。

赵熹正在王府里烤火,他的烤火并不是单纯的烤火,而是坐在一个四面透风的精巧亭子里用柴火煮酒,戴着风帽听雪,余容在他旁边看铺子里送来的花样,偶尔问他意见:“这顶珍珠桃冠子好不好看?”

赵熹瞟了一眼:“怎么最近的冠子越做越大?”

脱离后宫以后,余容脱去了圆领袍,在赵熹的默许下怎么漂亮怎么来,不知情的人还要以为她是一位仕女命妇:“袖子大了,冠子自然也大嘛!”

赵熹同意了:“刚好要春天了,去定一个吧,冠子上怎么画的仙人像?奇奇怪怪的。”

余容倒是很喜欢这个纹样:“因为……”

她话音未落,赵炳的声音由远及近冲了过来:“九哥,你还坐在那里干嘛呢!快收拾东西,跟我到我家去……算了,什么东西我家里都有,你直接过来!”

赵熹被他一惊一乍的愣了:“这是干嘛?”

赵炳过来拉住他,余容也惊得站起来,远处,康履的声音传来:“大王,虏人已攻占了牟驼冈,正在打酸枣门!”

大雪一片片落在了康履的头上,赵熹走在半路,当场被吓了个趔趄:“他们怎么知道牟驼冈的?”

这地方在汴梁西北,三面环水,易守难攻,御马监的战马及饲料都寄放在那里,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仓库。赵熹因为喜欢骑马射箭,偶尔去那里看马,可金人怎么知道:“郭药师?”

此人来汴京的时候,曾经在那里打过马球。

赵炳痛骂道:“一定是他!爹爹对他恩同再造,他竟然叛国,把这地方告诉了金人!算了不管他了,金人围住外面,不知道会不会攻进来,你和我待在一起稍微放心些。这事情不能告诉你嫂子知道么?她受不得惊,就说你无聊来玩的。”

赵熹茫然之间只能点头,赵炳和他一路急行去到肃王府,还得瞒着任氏做无事人的样子,可门一关,赵炳就转来转去:“他妈的,李伯玉这不是害人吗?老大早就说要跑,他非拦着不让,现在好了,被人包饺子了!打仗打仗,打他妈的头!他要是会打仗,那帮人还能打到咱们眼皮子底下?”

赵熹一会儿听他说应该打,一会儿听他说应该和,就知道他只是为了泄愤:“这不是还没打进来么,到了汴梁城底下,又没进城。再说了,就算进城又怎么样?”

赵炳气道:“什么叫又怎么样!”

赵熹倒是冷静下来:“他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这帮人就是来抢钱的,寻常大户还会遭土匪呢,更何况是咱们家?一手交钱一手退兵就是了,我看,官家的确不应该跑,李伯玉说得对。”

赵炳以为他也和太学生那样被李伯玉洗脑了:“他姓李的专门拿大道理沽名钓誉,你也信他?”

赵熹道:“李邦彦他们叫官家跑到西京去,可他要是去了西京,爹爹怎么办?”

赵炳一下子不说话了。

气氛凝固住,赵熹故作轻松道:“更何况咱们那个大哥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你忘记有次宴会上我出糗,他刚好吃了口东西,结果噎在喉咙里不敢吐,后来好几天我听他说话声音都是哑的。”

听他说起这事,赵炳也噗嗤笑了,怒火不翼而飞:“我记得那次!后来爹爹还说他是不是伤风了,嗓子这么哑,要他去看病,他非说没有,老三说他是憋着坏要传染给爹爹,把他脸都气绿了。”

两个人一起笑开,过了一会儿,赵炳也自言自语道:“哼,来要钱就给他们点钱,赶紧让他们滚蛋吧!”

可是过了几天,只听见金人分兵攻打陈桥、封邱、卫州三个门的事,人情开始恐慌起来,李伯玉和皇帝都披上铠甲去城头巡视,天冷极了。

赵炳每每听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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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都气的跳脚骂人,又被赵熹安抚住:“你声音再大点,嫂子都听见了。”

赵炳气呼呼地坐下:“不是说他们来抢劫的么,怎么打到这地步还不肯停手,真想攻破汴梁不成?”

赵熹在心里一阵无语,能打当然要打了,打的越厉害开的价格越高,更何况赵煊顾及着父亲在南边,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赵炳垂头道:“也不知道把都城定在这儿干什么,妈的!”他又焦急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他们再这样围下去,外头菜蔬果肉都运不进来,你嫂子迟早要发现,她今天还问呢,吓得我一身汗。”

赵熹刚要安抚他,外头就传来大喊。

“议和了,议和了——!”

赵熹和赵炳齐齐走出去,只听侍从报道:“官家遣人至金人军中,言议和之事,金帅二太子愿休兵止战,但要犒师!”

来要钱了!

赵炳看到金人退兵的希望,竟然松出一口气,连忙问:“贼人要什么?”

侍从如实报来,并不敢称金帅二太子斡离不为“贼”:“他要金五百万,银五千万,绢一百万,还有驴马各一万,要尊金国为伯父,割太原、中——”

“我放他妈的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他怎么不要传国玉玺?!”

“五哥!”赵熹制止他,又对侍从和颜道,“你继续说,还要什么?要三镇?”

“是、是,要太原、中山、河间三镇,还要……还要……”

“还要什么,你他妈的说啊,哑巴了?”

“还要亲王和宰相到他军中做人质,等朝廷把这些东西交齐了才放人!”

赵熹心里忽然猛跳一下,宰相好找,可现在还在城中的亲王……

果然,身穿紫袍的天子近侍王孝竭顷刻而至:“官家口谕,请肃王进宫。”

“啪”一声,是谁的托盘掉了,茶盏碎落一地,尖叫声响起来:“夫人!夫人!”

赵炳的妻子任氏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赵熹转眼看过去,发现她的下身一点点往下滴血,浸透了一双翘头珠履,一双手紧紧抓住身边的侍女,口里还喊道:“大王!大王休去!”

那一道凄厉的声音把赵炳定在椅子上,半天也没有动。

赵熹的视线向门外看去,正对上任氏恳求而惊慌的眼神。

在那么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站起来对王孝竭道:“大官也看见了,嫂嫂月份大,受了惊动,五哥不大方便,还是我和大官进宫吧。”

赵炳回了神:“不用你,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去!”

可他还是没有从椅子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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