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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炎是现场唯一看见我出格举动的,我却赌他不会说,而继续把酒换了。
觉得只有自己最重要的人之间,怎么会有友谊?
路上他安静的可怕。
后背在速度变换压上椅背时发出咯咯声响,胸口也因为踩踏的压力阵阵钝痛,我小心的张开嘴呼吸,尽量不发出痛哼,以免招来无谓的恶气。
“逆来顺受的外表下藏着豹子胆啊,”陈炎一进酒店套房就开始发作,他把车钥匙扔在我的眼睛上。
“把手放下。”
我顺从的放下捂住眼睛的手,毫无防备的站立在房间中间,呼吸局促的看着在客厅里到处翻找的陈炎,过了几分钟,他终于找到称手的工具——吧台转角处装饰的铁艺台灯,他拔掉插头,将底座朝外,握住了灯杆。
“你以为房间没监控就抓不住你?你以为狐狸就是一个有钱蠢蛋?只有你离那些酒杯最近!”
我犹豫着退了半步。
“去帮我倒杯酒。”
他瞪着我的眼睛,一手握着灯,一手从口袋掏出药盒,单手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倒进嘴里。
我不知道他要什么酒,将离我最近已开封的johnnie walker倒了半杯,递给他。
他的眼睛几乎没有看杯子,直直瞪着我,接过酒倒入口中。
他扬起头的那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马上逃走的愚蠢念头,但现实里我仍静静看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着迷幻剂,从他右手滑下的玻璃杯在地板上碎成冰块样的渣子,然后空出来的右手与左手一起握紧台灯,他咧开嘴,做出高尔夫击球的动作。
这一连串的动作只发生在几秒内,但那显然是被拉长的几秒,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可由于无法防备,以及对于即将到来的疼痛的预判,这等待的几秒也充满了折磨的意味。
我的脸被地上的玻璃渣划开,没有疼痛的感觉,所有的感觉聚集在凶器落下的部位。
“陈,陈先生……”我拉住他的裤脚。
他气喘吁吁的把手里的台灯摔在我前面,铁质灯杆已经折成了L型,灯座底部也凹陷进去一块,在地板上小幅晃动时,印出了浅浅的血印子。
“你是想报复他,还是看不下去他动那女学生?”他蹲下,抓起我的头发,让我面对他。
我皱着眉,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觉得天花板上的吊灯晃动着,闪的我头晕。
也许看出我实在说不出话,他松开了手。
“放心,我不会让狐狸动你,虽然我最讨厌你这种人,却也叫人着迷。”他忽然笑了起来,带着嗑药后的兴奋,“你大概想知道怎么才能让我放弃你吧?我想看到你变得品格恶劣,行为卑鄙的样子,破坏你这种穷鬼伪装正经人的假象……拜托你认清自己,你只是这个以金子,股票,人情,权利,整容假体粉饰过的世界的一员。”
“它无药可救,我们都无药可救。”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到那个时候,我也许就会放弃你。”
不多久,浴室响起了水声,接着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他的笑声比水声更响,还因笑岔了气呛起来。
落地钟走了一圈又一圈,力量才慢慢回复入四肢。
我站起来,从背包里找出一套深色的长袖长裤,去浴室里冲了个澡。
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五点,陈炎在里面的房间里打着鼾,客厅里四处散落着玻璃,移动过的家具,血迹,就像凶案现场。
头皮上有液体流进脖子的感觉,只是转动颈椎,被殴打的颈部就在体内发出嘶声力竭的抗议,我摸了摸脖子,是血,于是扯下了浴室架子上的毛巾按在后脑上。
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我穿着黑色衣服的影子投射在聚满水汽的浴室镜面上。
镜子里这团黑色的模糊影子,大概才是真正存在的我。
到医院时,整个脸肿了,眼皮也只能半睁着,主治医生和我很熟了,皱着眉大概想数落我一句,看见我的脸愣了愣:“爷爷一直在等你。”
我进了房间。
时至中午,爷爷所在的单人病房被拉紧窗帘,我最亲的亲人在阴影里一点一点的死去。
我将窗帘拉开一半,进来的阳光让房间敞亮了,将他身上盖着的被子拿走,只剩下轻轻的毯子。
据说,人临死时,并不会觉得冷,整个人会变得很轻,呼吸变慢,那时,要拿开沉重的被子,不要有过重的压力,让他舒服的走向终点。
我坐回他身边的椅子上,握住了他的手。
“爷爷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没有再醒来,在监视器稳定而冰冷的滴滴声中沉睡着,从中午到傍晚,从傍晚到夜里。
凌晨两点时,我失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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