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凭借(2 / 2)

他说着四下张望一番,拿起了茶几上一个大的水杯,“暂时先放在这个里面。”

“现在吗?外面又黑又冷。”她犹豫地说着,惟恐对方刚刚有了起色的身体受不住夜风的侵扰。

“我倒是想出去透口气,之前在爱丽舍庄园,就是因为这个被锁在屋子里两星期,现在又伤了腿。”他说着扬了扬包着纱布的右手。

“那你先穿衣服,把毛痰裹上,我去推个轮椅来。”爱米急忙满口答应下来。

3

“爱丽舍……”

齐洛喃喃自语着,略微倾斜机身,望向下方广阔郊外平原中那一小块死寂的残局,曾经被点点灯光晕染成橙黄色的建筑群,几日之间就冷却成荒废的残垣,未留下一丝活动的迹象。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当日向手无寸铁的活人疯狂开火的场面,以及盘踞在脑海里俊流一闪而过的背影,开始与同伴搭话。

“已经都转移了,去了哪里呢?”

“天寒地冻的,没了粮食,又有那么多的伤员,一定是先撤到最近的城镇,有足够的医疗设施和补给……”安然不慌不忙地说着,脑海里刚刚浮现“最近的城镇”这一意图,米迦勒便心领神会地在他眼前展开了一幅广阔的电子地图。

“离爱丽舍最近的三个地方,斋布鲁,264公里,纳靳,337公里,风信子场,305公里左右,规模和设施完善度都不相上下。”

“三个城镇都囤积有悖都军队。斋布鲁是个军事要塞,是从前飞鼠溪司令部的原址,也是和爱丽舍物资和人员往来最频繁的一处。纳靳的工商业曾经繁荣一时,基础设施较之其他两个城镇都好,有更大规模的医院。而风信子场,由过去原住民聚居的一片野地发展成城镇,当地人一直靠农耕自给自足,被纳成殖民地后,一直和悖都军队和平共处,即使现在也存在可观的粮食产量……”安然一口气说完,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明显带着出伤脑筋的调子,“爱丽舍的部队会撤到哪里,根本无从判断……”

“去黑罗克(darkrock)空军基地,”齐洛平静地回答,“彦凉在那里。上一次交手的时候,我注意到原型机的机身上被涂了那个基地的识别标志。”

“你是说……我们三人闯进一座有两百多架战斗机,三十多个巴尔干炮口,外带相同数量的对空导弹发射器的黑罗克?”即使拥有比齐洛多得多的战斗经验,安然仍然感觉这个数字让人后颈发凉。

“我不认为我们能长驱直入,黑罗克的雷达预警比爱丽舍完善得多。不过,凭彦凉的个性,他没理由不回应这种大胆的挑衅,米迦勒速度超群,我们只需要把他引出来。”说到这里齐洛反而异常放松地笑了下,“我们是去救人,不是去送死,你说的。”

安然沉默片刻,似乎依然无法从这番话语中找到放心的依据,“就算这样,彦凉配不配合也还是个问题,他极有可能不透露丝毫信息,还会像上次一样执意和我们战斗……”

“那就打吧,”齐洛吐出口气,觉悟般地说,“看样子避得开这一次,也总会有一天得面对。不知道为什么,照理来说他是被迫的,但我隐隐觉得彦凉也在期待这一场战斗呢。”

“你真的知道他为什么倒戈吗?”安然欲说还休,不知道是否该让对方了解那背后的深远恩怨。

“俊流既然在敌人手上,以此为要挟逼他投降是轻而易举的吧,就算心有不甘也有口难言,”齐洛回答得不假思索,“所以要救就必须两人一起救。”

凌驹一言不发地在旁听着,脚下灰白的云海悄无声息地滚滚而过,此刻的天空就像他的心境,连一枚枚微弱星光都郁郁寡欢。上官俊流,那个他只远远看过几眼,不曾交谈过一句话的陌生少年,今日却成了痛苦的根源。

齐洛,你说得对,两人一起救才是圆满大结局,但是很可惜,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们有这个本事,我也讨厌这种圆满。那么就还有另外一条路可走。

只要上官俊流不存在的话,彦凉就不会再被敌人利用,也失去了继续背负判国罪名的理由。他的思绪无可自拔地在黑暗的机舱里越沉越深,握紧操纵杆的手心不觉满是汗水。

只要有机会杀了那个黑眼睛的王子,帮你解脱,我可以……承受那份永远的仇恨。

4

远离爱丽舍庄园后,米迦勒闯入敌军的领空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做好身单力薄深入虎穴准备的他们一路上出奇地顺风顺水,不要说遭遇敌方战斗机的拦截,就连一架前来探察虚实的驱逐机都没有,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直奔黑罗克而去,很难想象在悖都如此森严的军事壁垒下,雷达信号遍及九重云霄的每一寸空气,此刻竟然如入无人之境。

米迦勒开足马力后,数百公里的路程用秒针来计算便足够,就在这种反常的平静已经越发让人担忧的时候,预警系统突然有了反应,雷达显示正前方有两架敌机正急速朝他们所在的坐标靠近。

对方似乎也是那直来直去的脾气,甚至连战斗前期例行的电子干扰也没有,使得自己坐驾的身影清晰呈现在敌人的显示器上,狂妄地提醒对方做好迎战准备。

眼看着双方距离不断缩短,就要近到肉眼能够看见的程度,齐洛不禁深吸了口气,m1在他绷紧的神经下积聚着张力,所有机枪口都已蓄势待发。

就在mzero刚从前方的混沌黑幕中探出头来,仅仅是茫茫天宇中一粒针尖般细微的小点时,便成为了触发的契机,m1率先猛烈地开火。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在致开幕词之前会先有几个回合的恶战,瞬间近在咫尺的零号机在避开一连串的弹雨后,却没有如想象中般回礼,而是猛地拉高了机身,从三架米迦勒量产机的头顶掠过,刺入了身后广阔的苍穹。

安然他们还未反应过来,远远落在后面的雪风便也对敌机不理不睬,跟随着mzero的轨迹同他们擦身而过,这才有通话在m1的舱内响起。

“勇敢的小洛,”彦凉的声音带着溢于言表的嘲弄,居高临下地说,“为了奖赏你迫不及待前来送死的决心,我可以老实回答你一个问题,不过只限一个。”

虽然不明白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也立刻掉转机身追了上去,齐洛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俊流在哪里?”

“很好,”听到预料之中的回复,彦凉的气息似乎在笑,“很高兴你没有笨到问他是否活着。他现在就在纳靳城的陆军医院里,我记得叫卡士拉,我们现在就正朝那里去呢。”

对方的干脆出乎意料,齐洛失语片刻,有些不相信这样简单就知道了俊流的所在,要知道他早已做好了对方守口如瓶的最坏准备,即使抱着一定能够打听到的决心,应该也要付出并不便宜的代价。

“真的吗?”他并不是会相信免费午餐的呆子,警觉地追问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游戏规则,”彦凉不容他多嘴,直截了当地摊牌,“只要一到纳靳上空战斗就开始,一个小时之内不会有别人来打扰我们。我已经告诉你他在哪里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小时内你要能活着见到俊流,就算我输,你可以带他走。”

陷阱。齐洛的第一反应,越是看似捷径的路,越可能是陷阱。纳靳城几乎整个就是一处敌军的老巢,在根本不熟悉内部环境的情况下冒失进入无疑自寻死路,更可怕的是,俊流也许跟本不在此处,而是彦凉有意设下这个圈套,安排好了守株待兔的猎人。

“为什么是一个小时?若我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超过一小时了呢?”齐洛很清楚其中的风险,可他又不甘轻易松手,而是急切地想知道更多确切的信息。

“这又是另外两个问题了,就当是副赠品吧,”彦凉仍旧悠然自如地说着,并不担心对方会忤逆他的步调,“主人家当然不会欢迎你们逗留太长时间,一小时之后空军基地会派足够的雪风来下逐客令,他们也会通知地面的部队,把医院整个戒严,我想你不会笨到去撞枪口吧?”

“为什么悖都军突然这么好心,早知道我们入侵还按兵不动?”

“第三个问题了,他们自知之前的绑架行为理亏,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完,彦凉似乎对对方的谨慎有些不耐烦,“你有时间考虑,想要和安然他们商量的话也请便,离纳靳还有不到十分钟,若你不想接受这个游戏,我们现在就可开战。”

“我接受。”齐洛并没有让他等下去,果断地应承了,语气里再不见任何瞻前顾后的游移,“我一定会见到他。”

“呵呵,那意味着你必须强到可以杀掉我。”

“不,”齐洛认真地纠正,依旧固执地认为对方需要的只是相同的救赎,“我会把你们一起带回去。”

彦凉不想再理会他,他们是完全相反世界的人,即使再争辩也无法说服彼此,就算继续挖苦他的幼稚无知,也只会是浪费时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齐洛却似乎没有就这么结束谈话的意思,虽然对方的行为对他来说也同样难以理解──站在彦凉的立场,即使坚持不透露俊流的消息,他们也根本无计可施,还不知会抓瞎多久。

“你还真贪心呢,第四个问题了。”彦凉说完兀自冷冷一笑,不打算和这个小子再讨论更深一层的话题,“和你的伙伴商量一下对策吧,刚才那些只是我俩的悄悄话而已。”

结束通话后,他长吐了口气,身体在座位上放松。眼前正被月亮女神临幸的天空显得一陈不变的腻味,飞行也同样如此,再复杂深奥的机体也会让人有厌倦的时候。就算是朝华初升,晚霞垂暮,一天中两处最壮美的景色,也比不上那黑瞳中流转的半分神采。

“快了,就要结束了,”彦凉轻轻自语着,又像是在与最了解他的mzero说话,不觉抬起手,抚摩着脑后的金属钳那没有温度的表皮,下面冰冷的线路比人类的血管更让他觉得亲切。

“我要俊流亲眼看到你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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