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纳靳城决战
1
破晓的光临还遥遥无期,室外湿冷的空气却早已让嗜睡的男人们清醒,临时搭建的军营在刺眼的橙黄色卡车灯下很快忙碌起来。新入伍的士兵嘴边喘出的气凝成水雾,他们用还不够利索的动作打包好行李,高耸地背在身后。
一位负责指挥装运物资和军火的下士一边啃着手头的干面包,一边间断吆喝着弓着身体不停劳作的工人们加快进度,训练营里新一轮的增援需要跟随这长长的补给队伍,踏上前往贺泽的漫漫征程。
正在这时,他远远看见一个刚把箱子从仓库里抬出来的劳工,摇摇晃晃,动作笨拙,似乎因为夜晚糟糕的能见度,突然被脚下不平的石子绊倒了,手里的木箱狠狠地摔在地上,连盖子也被震了起来。
“混蛋!你在干什么!?”他粗鲁地咆哮着,怒气冲天地几步奔过去,“这里面全是炸弹,毛手毛脚地想死了吗?一群饭桶!”
对方从泥沙地里爬起来,慌忙捡起落在一旁的箱盖放回原处,他得以看见那张隐藏在厚厚的缠头布下的脸,虽然刻意用锅底的黑灰抹过,但那匆匆瞥过的眼睛却如清澈的溪水般,映衬着下面小巧的鼻梁。
“女人?”他兀地一愣,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火气就先给泻了个精光,急忙阻止对方再去搬那个箱子,“你怎么混进来的?这里不是女人可以来的地方!”
“我已经在这里工作很长时间了,和包工的人都很熟,”年轻女子看着这张在逆光之下满脸胡茬的粗糙脸孔,口气平稳,似乎没有丝毫畏惧,“在你们之前走的十几班部队,我都送过。”
等全部的装运工作完成之后,部队也已经临近启程,几个阶级较高的军官站在排列整齐的卡车前抽烟,等待物品清点完毕。下士望着女子独自前去,从雇佣者的手中接过几个象征性的锡币,小心地塞在腰间,厚重的罩衣让她的身材显不出任何女性特征。
“怎么会做这种工作,你家里的男人呢?”他看着女子手上被磨砺得粗短的指甲,和已经呈棕色的老茧,涂满黑灰的脸却掩盖不了原本俏丽的轮廓。
“我是孤儿,”她笑了一下,拨开档住眼睛的发丝,声音在凌晨冷冽的风声中显得甚为凄清。男人突然不知道哪里冒来的一股恻隐之情,翻开随身的布袋,拿出一块用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干酪,硬塞到对方手中。
“拿去吃吧,这是好东西,我从物资车上摸的,就算卖掉也比你今天一天赚得多。”
“那你呢?”她犹豫地伸出了手。
“要去打仗,总不至于让我们在路上就饿死吧?何况我以前坐牢时经常饿肚子,已经习惯了。”
“你说坐牢……”
“是啊,我是罪犯,看也能看出来吧?”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只要能从战场活着回来,就是自由身了。”
说到这里,身后便传来最后集合的哨音,他转头看了看,脚步已站不住了,眼睛里却像每一个从这里离开的士兵一样,隐藏着留恋,“我得走了,姑娘,以后少到这样的地方来,男人成堆的地方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安全,这些士兵大多数时间饥渴难耐,你的伪装是很拙劣的。”
女子点了点头,手里捧着厚实的干酪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一辆接一辆满载的军用货车从他的面前驶过,微微带起他灰黑色的衣衫,当她看见刚刚的那个下士坐在一辆装满士兵的卡车后部,正默默地向他挥手时,她忍不住跟了上去,脚步凌乱地追上在门口慢下来的车轮。
“先生……先生,我弟弟他,他也在贺泽的部队服役,我已经三个多月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在这个基地里有认识的人,可以帮我收信,请你……”
“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部队的?”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问道。
“齐洛,他叫齐洛!我只知道他是空军飞行员,其他的……”
“真抱歉,”下士的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我帮不了你,我们隶属陆军,最下级的,而且会被派驻到荒芜人烟的坎瑟戈壁,几乎没有可能和空军打交道。”
车子重新启动,他的表情很快被尾随的车辆完全遮挡了。女子目送着车队拐上没有尽头的公路,身影在最后一辆橘黄色的尾灯之后寥落下来,她抬头看着在云层中起浮的弦月,试图想象思念的人也正在这同样的夜色下穿行于空。
小洛,难道是因为那个士兵的缘故吗?我在这一刻内心忐忑难安,特别渴望听到你仍然平安无事的消息。
2
此刻纳靳城上空宽阔无边的战场中,最后两人的对峙已经进入了今夜的高潮,任何一个回合的偶然都有可能直接通向胜利或败北。
缠绕的气流彩带和火花亮片,仍然把他们的共舞点缀得华丽异常,在这压轴的尾声,即使只是战争大戏的细枝末节,也可成为支配全城目光的演出。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在探索着从未体验过的领域,齐洛不再有肉体和机舱的隔绝感存在,米迦勒轻巧得像附着在身体上的一件衣服,而他本身便以超越音速数倍的快感刺破风的壁障,云流滑过手指的触觉,冷气在肺部的回转,空气阻力从胸口滑向腹部,再顺着双腿溜走,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子弹穿破m1外壳时的痛楚。
“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小洛。”彦凉在极短暂的间歇中笑起来,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无法再掉以轻心,“和上次交手完全判若两人,照这样的速度,若放你活着回去,难保不成为今后的心腹大患。”
“看来俊流的眼光没错,以前我总怀疑他品位是不是有问题,和隆非那蹩脚货的烂帐还没算清楚,又和一个偏僻地方来的穷小子交好,……等等,我不应该把你和隆非那家伙相提并论,我的好学生,你上过他吗?别说你们在后山约会那么多次,连嘴都没亲过?”
“够了,”齐洛对他口无遮拦的言辞忍无可忍,“是我看错你了!竟然把自己的私欲强加给俊流,身为他的亲兄弟,却和侵略军狼狈为奸,逼迫他走他不愿意走的路!”
“不愿意走的路?你错了,齐洛。贺泽和上官家才是逼迫他的罪魁祸首,国家和家族附加在他身上的职责顽固得像镣铐一样,最终会毁掉他。你大概没有听说过上官殊亚的事吧?”他停了一下,听不到回答便接着又说,“没听过就算了。我了解俊流是哪种人,他不是会像他父亲一样公私分明的货色,肩上的职责在他感情用事的性格下只会将他逼进绝路,他应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与那条可以预见的不归路相比,背弃国家的痛苦只是短暂的,何况是国家背弃他在先!他只需要顺应,这才是最轻松不过的路。”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象!无论他会走上哪条路,俊流应该按照自己期望的那样来生活,这才是对他好的唯一方式!你无权为他的未来做任何决定!”
“呵呵,好吧,是我太愚蠢了,竟然因为你有了可以和我匹敌的潜力,就以为你也可以理解我的想法,还为此浪费口舌。”
话音刚落,mzero所做出的主动攻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扑上来,闪光与黑暗的极端反差刺激得瞳孔收缩。为占据攻击的有利位置,两架白色的米迦勒在空中做出各种复杂的机动,时而如离心之石般远离,在天空中各自划上相对的半圆,若蓄势而聚,便陡然如飞鸟惊腾。
还不够,还要更快,更天衣无缝的配合!齐洛暗暗咬紧牙关,隐约察觉到了他与m1的融合已经到达了现阶段的极限,但只是这样的程度,胜不了彦凉。
“这么说,你们还没有过肌肤之亲,太可惜了,我可以在送你上西天前告诉你,他的味道真是美妙至极。”
攻击忽然伴随着这句话的出口而停止了,当齐洛发觉四周已经是诡异的平静,天空中再也寻不到mzero的影子时,他背上一阵发冷,又来了,明明几秒钟前还缠斗在一起,正常工作的雷达却显示着方圆几里空空如也的天空,就算加装了最先进的电子干扰,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身依然超出了想象。
耳边兀地空旷下来后,齐洛便察觉到自己厚重的喘息,m1所施加的精神疲劳潮水般涌来,已经连续高强度地集中注意力超过40分钟了,再下去恐怕情况不妙。正当他打算提升高度潜入云层的时候,耳旁的雷达警报惊鸣起来,mzero的机头赫然出现在正对驾驶舱左侧的位置,刹那间,他的心脏仿佛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
子弹像嗜食腐物的尸鸦嗅到腥味般,密密麻麻的倾巢而出,一股脑地贯穿玻璃进入舱内,又从另一边的舷窗破穿出去,血液飞溅到挂满仪表的显示屏上,m1的整个驾驶舱在顷刻之间被弹火的急流生生贯穿,驾驶位左右两侧的玻璃几乎被射成蜂窝。
“司令……m1的同步率在急剧下降,不是正常波动,机师恐怕受了重伤!”
歧云基地的指挥中心内,映射在大屏幕上的数字成直线跌落,陆威扬一把抓起操作台上的耳麦,急切地喊着,“齐洛,齐洛!我再命令你一次,立刻掉头回来!针叶会在途中接应你,急救组正乘坐直升机往那边去,现在还来得及!算我拜托你,不要再逞强了!”
“教……,陆……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