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事小心,得了见了黄门,知道这是田太后的意思,连忙把门口的垣墙给拆了。可彼时的八作使段诲就没有那么好运道,他人不在家,家人也没把上门的黄门当回事,客客气气请了一回茶,居然忘了把事情同他交代,等到了京都府去丈量土地,发现其家门前的垣墙直接占到了景阳门街上,一点情谊都不讲,直接报给了田太后。
自太祖以来,刑不上大夫。
可田太后干了什么?
令毁之,段诲决杖。
做官是为了什么?
旁人的想法褚禛并不清楚,可对与他自己,不能享福,怎么可能还愿意去做官?
他沙场拼杀这许多年,九死一生,为的就是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可如今却连宅子建大些都不得。
做太后的,不把功夫放在后宫之中,不把心思放在天家的子嗣身上,如此苛刻寡恩作甚!
在外装得似模似样的,仿佛她真的是天下之主一般。
工部上书说皇宫太过狭小,居住不下,可以扩广宫城。做太后的,半推半就不行吗?非得把侄子派出去以经度之,最后说什么“居民多不欲徙”,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就此停顿了!
这得断了多少人的财路!
旁人不能找吗?偏偏要用自己的侄子,田储那厮,母族姓韩,天下第一商,论起财力谁比得上?他不求从重渔利,他看不上这点钱米,可工部上上下下,多少张嘴嗷嗷待哺!
也许是隔得越久远,记忆就越浅薄,时间真的能美化许多事情。诸臣早已忘记了先帝在时自己因为某项差事办得不够稳妥,被逼得通宵达旦上书自辩的日子,也忘记了自己在殿中被逼得哑口无言的日子,更忘了被先帝罚掉的俸禄,发回的折子上训斥的记录。
他们现在记得的是田太后那一桩桩、一件件细到极致的差事,动不动就派遣内侍前去探查的习惯。
士大夫岂能由宦官监看!面子何在?!
随着田太后近两年来越发的乾坤独断,内侍的作用也越发的大。
这一回,之所以政事堂、枢密院会联合起来要求圣人半撤帘,很大程度上也源于田太后本人“滥用”宦官。
然而田太后仗着大义,无论从情、从理上来论,她都没有错。重臣们还要上折赞美圣人英明,明察秋毫。
更可怕的是,时间越长,太后提拔的官员职位越高,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有一天,他们一觉醒来,政事堂与枢密院中都会多了许多年轻的面孔。
道理讲不过,手腕拼不过,还能怎么办?
只能把田太后踢下台了。
有了这次的经验,等到赵显上位,他一定会吸取教训,把这蠢皇帝哄好了,不叫他乱指手画脚。
褚禛心里一张饼画得漂亮,只差洒上芝麻就能吃了。他嘴角含笑,与一旁的同僚相视一笑,双方都猜不全对方心中所想,却又都晓得几分对方的想法。
田太后仿佛看不到下头的交头接耳,低下头,一字一句地推敲这一封周严送上来的奏报。
她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邕州被屠一事朝中早已知晓,虽然痛心,可既然已经发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先放在一边就好。
她盯着周严驱退交贼的那两行小字不肯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