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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景元回到仙舟不久的丹恒独自离开了将军府邸,不知不觉散步到热闹非凡的金人巷。
街上人满为患,一对对情侣执手走过,街口有两个人在给过路的情侣免费派发爱心气球,他们悄声说了两句什么,便把气球递给了路人。
很快,丹恒便得知为何今天的金人巷为何会是这副人山人海的景象。
数字520,是仙舟语我爱你的谐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知有多少人有幸沦陷于这句情话。而儿女情长最惹人遐思,仙舟一年内有许多合该情人一起过的节日,但不论是哪一天的情人节,他们都很重视。这些节日客观上与其他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彼此相爱这件事,赋予了今天特殊的意义。想到这里,丹恒不免出神。
路边的垃圾箱上,堆叠着束束鲜花,一片片凌乱凋落的花瓣,好似在哀叹爱情的短暂。眷侣也好,怨偶也罢,这残花枯叶的颓唐败景,让丹恒不由自主地哀伤。
——大抵是因为这颗脆弱的心脏是后来换上的吧。
“这位小哥,要来看一看我们的漆扇吗?”丹恒在一个摊位前多驻足了几秒,被敏锐的老板发觉,老板迅速开口挽留。
“如果您有爱人,在今天亲手做一把漆扇送他,浪漫且不失含蓄。如果您是单身,那么做一把留给自己或好友也是相当有纪念意义的。”
丹恒垂眸,视线无法从一众颜料中那抹最亮眼的金色上移开。
“好。”他点头。
丹恒挑了金色,红色,天蓝和浅碧四种颜色,他先在水缸中倒入天蓝色的漆,随后添上一圈浅碧色,横着浇了一道浓浓的金色,最后滴上两三点红色。白瓷般的手拿起折扇,垂直放进水中,修长的指轮流扣住扇柄,匀速转动折扇,沉底,然后轻轻一提。
金红的绸缎缠绕着青山绿水,扇上的风景悱恻缠绵。
“您做的可太好了!我摆摊这么些天,就数你这把扇子最好看。”摊主不知有几分真心地高声夸赞。
丹恒在一旁静立,等待扇子定型。
如果人像也这把折扇一样,上了色就不会变,该多好?
只可惜落墨虽无悔,人心易变迁。
丹恒自认为不是伤春悲秋的人,可是总有根刺扎在他的心口,频频被拔起,又被狠心地插回去。景元每一个温柔的眼神,每一句浪漫的情话,每一个如痴如醉的轻吻都会连血带肉地拔起这根刺。
景元认为他是谁?
景元又对丹恒有几分愧疚,几分真情?
丹恒有自知之明。
他付了钱,扇边轻敲左手指骨,合上折扇。
前方一双同性狐人情侣在冷战,稍矮的那位一言不发地独自走在前面,另一位男子则是抱着一大束花,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神情欲言又止。
在丹恒看来,能执手一晌,便是来之不易的幸福,因而他比常人倒是更擅长原谅。
捧花的男子终于无法忍受这一路的沉默,他拉住生气的恋人,问:
“我承认是我有错。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你知道吗?我伤心得快要死了。”他把恋人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语气极为肉麻,却也发自内心。然后丹恒就看到他把人圈在怀里,任凭对方如何捶打,男子一概耍赖不松开。
“好好好,我答应,你先别这样了,好多人看着呢。”生气的狐人终于埋怨着开了口。说完话,他看着对方委屈巴巴的脸蛋,实在压不住嘴角的弧度,笑出了声。
“你是无赖吗?”
——原谅。
丹恒发觉他或许从未放过他自己,也从未放过景元。
沉思间,丹恒忽然被人捂住了双眼,他感受到那双手熟悉的温度,没有任何抗拒的,耐心等待着身后人的下一步。
“我数321,然后我再松手,你回头看我好不好?”
“好。”
丹恒缓缓点头,他把左手的手心覆在景元的手背上,虚握住。
乖得叫景元心软。
“3——”
“2——”
“1!”
景元高声数到”1”时,迅速拿下手。感受到景元双手下坠的重力,丹恒抓紧他的手,在这一刻转过身。
景元比他高上不少,丹恒自然地抬起头,仰视男人。
他看见白发男人含情脉脉的金眸,和徐徐春风般的笑颜。
以及在一瞬间,怦然炸开的,漫天的璀璨烟火。
金得耀眼,红得鲜明,碧色苍翠,蓝色清澈,一簇簇,一团团,飞溅的星火划破天幕,落在丹恒眼前。爱心状的气球纷纷脱手,飞上天空,像是洋洋洒洒的爱意从星河间倾泻而来。
丹恒呆呆地望着夜空,手脚不知如何安放,怔愣在原地。
“全罗浮的人都看得到这场烟花,”景元低头凑近他发呆的脸,沉声道。
“但他们不知道这场烟花只是为了你,也只属于你。”
“我也只属于丹恒。”
心跳得飞
', ' ')('快,丹恒被这绚丽的烟火迷得头晕目眩,他似是不明所以地重复道:
“属于……丹恒吗?”
景元叹息着,捧住丹恒的下巴,两人睫毛交错,长发相缠,唇舌流连,他情深意切道:”我的心上人,他叫丹恒。”
“因为我犯过错,伤了他的心,所以,纵使我尽力挽回了他,他也总是不能轻易相信我。”
景元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丹恒心头的刺呢?
怀里的人眼角似乎更红了。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我会用这辈子来赎罪,总能等到他心无芥蒂地回心转意的那一天的。”
半晌后,丹恒依然把脸伏在他胳膊上,他用折扇敲了敲景元的指节,闷声道:“拭目以待。”
丹恒把漆扇塞到景元手里。
“将军可能不差这一把纸扇子……”
“差的,自然是差的!”
“那些扇子不过如此,只有你送的,才最合我心意。”景元黏黏糊糊地嘟囔,打开扇子细看,爱不释手地把玩。
“该回去了。”丹恒面不改色地拉走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不断开扇合扇的景元,两人一道回了家。
“龙尊大人不见了!”
在多次敲响丹枫的房门却无人应答后,近卫擅自闯进了丹枫的卧房。房间里空无一人,仅有桌上留下的一张字条,字迹清瘦有力:
“一切按部就班。暂离,择日归,勿寻。”
鳞渊境里一派兵荒马乱,龙师们绷紧了张张阴沉的老脸。
“去找!务必把人给我带回来。”
晴空万里,草长莺飞。
罗浮的天很蓝,街上的孩童们仰着头,一边跑一边高高放起纸鸢。
一心想着放风筝的小女孩一路上倒着跑,不小心撞到身形高挑的少年腿上,差点就要绊倒。幸好少年及时扶住了她,街上才不至于多一个哇哇大哭的小豆丁。
“谢谢哥哥。”小女孩原地站直身子,声音清脆有力。和丹枫道了谢后,她又快活地跑了起来。
明明只是一根线牵着一张纸,丹枫却也看得入了迷。他轻轻一跃,跳到了别人家高高的院墙上,寻了块干净的地方抱膝坐下,继续仰头看那些纸糊的小鸟。
他正看得出神。
“那个小孩!你在干什么?”
院落里传来中年人严厉的质问。
丹枫平日再如何沉稳,也不过只是个少年,此时的他惊了一跳,没控制好身体的平衡,从墙上栽落。
少年睁大了碧绿的眸子。
不是因为他要摔到地上,而是因为他看见一个俊美的白发男人站在墙下,他焦急地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落下来的少年。
他的一双金瞳像太阳一样温暖热烈,明晃晃照进少年的心间。
丹枫本可以施法托住自己,但他莫名其妙地信任那个男人。
他伏在男人的颈窝,男人搂住他的腰臀。埋头片刻,丹枫轻轻挣扎。感受到他的动作,景元把他放了下来。
少年被景元抱在怀里,蹭乱了一头长发,埋在肩头的脸闷得粉红。景元低头看他,忍不住心生爱怜。
不料这时,少年平坦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要去我家里吃饭吗?”他提议道。他生了一张俊美的面庞,眉眼正气,所说的话格外让人信服。但跳出此情此景,客观来看,像极了诱拐孩童的坏人。
丹枫自然不会被男人的外表所迷惑,他凝视着男人温吞明媚的笑容,过了半晌,他点头。
“嗯。”
景元端上两碗番茄煎蛋面,红彤彤热乎乎的番茄汤散发着让人垂涎三尺的酸甜气味。
景元盛了一勺自己碗里的番茄红汤,对着瓷勺吹去高温。
“这汤是我家的独门秘方,很好喝的,你快尝尝。”男人弯着眉眼,连眼角的泪痣都在微笑。
丹枫听话地张嘴,抿了一口酸甜的汤汁,胃接收到这条信号,叫嚣着要吃进去更多。
“好乖……”景元忍不住赞叹。
丹枫埋头吃饭。
虽然景元这副作态很像什么别有用心的变态,可是这碗番茄鸡蛋面实在是很好吃,丹枫这样想着,又喝了一大口汤。
咬掉半个酥香的煎蛋,丹枫越来越不理解自己。堂堂一个持明龙尊,平常吃的都是些山珍海味,却被一碗普普通通的番茄鸡蛋面勾走了魂。
一碗面见了底。
丹枫冷白的皮肤又熏上嫣红。
“还有吗?”他抬眼看白发男人,巧的是男人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知怎的,丹枫心慌意乱地别过了眼。
景元起了坏心思:“有是有。不过,本店续面有个要求——”
他拖长音节,眨眨眼道:“叫我一声哥哥,就可以无限续面了。”
丹枫的心跳得很快。他觉得男人的要求奇怪,但他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景元又道:“善良的陌生人会请你吃一碗面,这很正常。可
', ' ')('是如果你每天吃我一碗面,恐怕我们也不可能只是陌生人的关系。”景元循循善诱。
“如果是家人,那么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持明族没有家的概念,代替“家”的是族群的概念。他们一族长生的代价之一是伦理的式微和永恒的孤寂。
作为命定龙尊的丹枫,所思所想十有八九是责任。今天却突然有一个人跑到他面前说,叫他一声哥哥,他们可以是家人。
家人也是一种责任吧,丹枫想。如果他叫男人哥哥,男人就会对他履行哥哥的责任,他也要反过来给予男人对等的感情与责任。
“哥……哥哥。”丹枫分明深思熟虑,开口时却漏了慌张和羞怯。
“好的,宝贝。”景元喊出了一直暗戳戳藏在心底的那个称呼,他心里满足又得意,麻利地又端上一碗汤面。
丹枫此刻头脑发热,思维混乱,整个人昏昏的。这人好生不要脸,在外面乱认弟弟也就罢了,还不知羞地叫别人宝贝。
“你……”
“宝贝别急,有话和哥哥慢慢讲。”景元忍不住揉揉少年的脑袋。少年丹枫眼含薄怒,面若桃李的模样教景元心痒,他刻意踩着丹枫不理智的点,撩拨少年的心弦,可是神情又是那样温柔和认真。
丹枫羞得哑口无言,但也并未躲开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因为他看见男人深邃的眼底满是关怀,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
景元原地蒸包子的丹枫捞起来,拦腰抱到了主卧。
“以后你就住这儿。”
“那你?”
“我自然也住这儿啊,毕竟家里只有一间卧房。”景元理直气壮道。
“诶不对,怎么没叫哥哥。”景元揪着不放。
“我想放纸鸢。”丹枫小声转移话题,半秒后又添上一句,“哥哥。”
景元美滋滋的,心里乐开了花。
他马上带着丹枫一起买了一只大大的青鸟纸鸢。
高马尾的青年半跪在地,折了一根青草。他举起随风晃动的绿草,抬眼仔细观察,很快判断出风向。
“东风。”
他拿着风筝走到下风处,嘱咐丹枫拿着线轴站在上风处。线足够长,景元举着风筝双脚蹬地,起身腾空,好似挂起了一道白色的流鸿,他把纸鸢推向空中。
“跑!”
在不远处盯着景元看的丹枫早已拿着线轴奔跑起来。
他们选了一处旷野,丹枫不用顾忌地形的限制,只管自由地奔跑。
他跑得很快,像一支青色的箭,也像天上那只自由自在的青鸟。
但景元几个纵身便也追上了丹枫。丹枫速度放慢,停止了奔跑,风筝终于也稳稳地挂在天空。它飞得很高很高。
景元从丹枫身后伸出手接过线轴,把少年搂进了怀里。
丹枫忍不住抬头看他,却撞进男人低垂下来的金眸。
“开心吗?”
丹枫看得出了神,神色不明地点头。
景元又用手蹭乱了丹枫头顶的发丝:“喜欢就好。”男人眼神复杂。
丹枫玩累了,两人便收了纸鸢回家,洗漱后一齐躺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双双进入了梦乡。
景元睁开眼,看见身边熟睡的青年,忍不住把人抱紧了。丹恒也在此刻清醒过来。
“明日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景元心疼道,“我做了一个梦……”
丹恒先是一怔,随后答应下来。他的手划过景元委屈心疼的脸,捧起来,朱唇伏在他耳侧,蹭过景元的耳垂。
“谢谢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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