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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站在门外,亮起烛火。

荆年问道:“师兄,薛长老昨日告诉我说,你有东西给我,但迟迟不见你人影,是出什么事了么?”

荆年的声音让我一个激灵崴到了脚,他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但声音依然冷淡。“如果师兄不方便起身,我可以自己开门。”

“不不不,我自己来就行。”

我掏出袖子里早就被忘到九霄云外的名册,一瘸一拐地挪到门边,隔着门缝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是一张无论哪个角度都挑不出毛病的脸,哪怕最摄人心魄的那双眸子正低垂朝着地面,也完全值得册子上的百来个名字,我无数次看着这张脸失神,但从没像今天这般思绪纷杂过,想到这张脸曾和我度过几十个轮回,上百个年头,我就恍惚得不行,不知该如何面对荆年。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荆年抬眼,我瞬间发现了分辨他和3号的差别,同样的面容,同样的琉璃色眸子,但荆年眼里并无癫狂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隐忍,将一切情感都藏在暗处。

的确,每轮游戏的起始点,是他在雪地里发现我的时间,那时荆年15岁,却已尝遍人生的种种辛酸苦辣。

对于玩家来说,创建一个身世悲惨不幸至极的角色,往往只是想提高游戏难度,甚至仅仅是为了更有意思。

他们只需动动手指,输入几个设定即可。

可对于角色自己来说,却是真实钉在骨肉上的苦难,是绵长无尽的痛与血。

这样的荆年,一定很难对人敞开心扉,包括我。所以才会在冰湖温存过后,警告我别再招惹他。

他一次一次把我推开。

“结为道侣”,荆年怎么可能对我说出这句话?

庆幸与遗憾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好想逃离这里,好想停下思考,不再处理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数据。

荆年全然不知我内心的波涛汹涌,不耐道:“你发什么愣,想让我在这里站一晚上?”

我连忙将名册从门缝里递给他。“喏,薛长老昨天让我给你的,我今早起来不小心忘了。”

他没接,仍定定看着我。“就这样?”

“嗯,就这样,你可以走了。”我现在只想自己安静一会,便对荆年下了进一步的逐客令。“反正你上次也说了,让我别招惹你,我做到了。”

这句话却惹怒了荆年,烛火倏时熄灭,接着房门被强行破开。

他幽幽道:“师兄向来不听我的话,怎么偏偏让你别招惹我时,就照做了?”

“你真的很难懂。”我皱眉道,“再说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请你出去。”

“为什么?”他步步紧逼,“师兄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

“我不信,你就是在生气。”他神经质地开始道歉,每次犯错都是如此手足无措。“对不起,师兄,我不该说你是狗,不该逼你吞勉铃,不该……”

他目中显露偏执之色,慢慢与3号的神情重合。

看着这张让我又喜又惧的脸越来越近,我终于忍无可忍一掌甩在他脸上。

声音清脆,脂玉般白皙的面颊上浮现出红晕。

“不要道歉,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现在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

荆年沉默不语,也没有动,只有面上的红晕一点点扩散开。

他到底不是15岁的荆年了,能忍住泪水不溢出,只是眼尾红得过分。

来时冷冰冰的模样早已烟消云散,他的情绪如此鲜活。

但我却开心不起来。

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纠结许久,我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擦拭他眼角。

就像最初那样。

师兄弟也好,道侣也罢,什么关系都不重要了。

只不过是一个孤身一人的拾荒者,捡到了同样无依无靠的垃圾。

荆年对于突然的示好,回应是狠狠咬住了我的拇指,但马上又松了力道,像一头饥饿的兽,腹中食欲无法填满,只能克制地舔舐自己留下的齿痕。

我红了脸,强行把注意力移到别处。

【开始信号检测】

【未发现皮下被植入芯片】

没错,他不是3号,不是任何玩家,轮回和游戏也与他无关。

悬空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地。

放下戒备后,我得以敞开心扉对荆年倾诉。

“其实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怎么说呢……就是我梦到这个世界是被构筑出来的一个虚拟维度,一切都是既定的,我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在重复循环。”我迟疑着问他,“你应该大致懂我的意思吧?”

荆年缓缓点头,问:“那你的梦里,遇到我了吗?”

“嗯,而且不止一次,每次轮回都能遇到你。”

“一次就够了。”荆年轻声说道,他与我十指相握,黑夜的手掌拥抱了齿痕状的月亮。“师兄,我认为,人是由他的经历所构成的,哪怕改变了任何一件事,这个人也不再是上一轮回的人了。”

我愣了一秒,这个理论有些耳熟,很像忒修斯之船悖论。

即将一艘船上的每块木板都进行逐一更换,无法断定,换到哪块木板时,船不再是原来的那艘船。

“所以,我们只活一次。”荆年喃喃道,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我,荆年,你,戚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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