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白西的困境,他也装作不知道。
每天白父都会把煮饭、养鸡、喂猪这些杂活交给她,他充耳不闻。
他只觉得,和爸爸说的一样,女的一生下来不就是要嫁人的,从小弄这些,以后才能更顺遂。至于读书,有个屁用!
再后来,他和白西的话越来越少。
白西常常嘴里会冒出一些他不以为然的话,什么“女性不是生来就固定好的,而是社会和历史塑造的”。
听听,这是什么狗屁话。
什么塑造什么的。
女人难道不是天生的吗?难不成一生下来,还能被什么狗屁塑造成男的不成?彼时的他这么和白西争论。
白西争辩不过他,只是气愤的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的!”话毕,就又投进了中考的复习中。
“哟哟!大学生,我等着你证明给我看哈!不过……”他一把遮住白西的书,说,“爸让你先把猪喂了。”
白西气急:“你不能帮帮我吗?你是我哥!”
当时的白东中二气还没散尽,用摩斯在头发上喷了两下,还用手抓了抓,说道:“我这不得出去给你找个嫂子吗?”
他走了一会儿之后,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回头看了一眼白西,却看到她正用手提着一桶泔水,提到猪圈里,她踉踉跄跄的,似乎有些提不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出汗的额头上黏着几根头发丝。
那一刻,他突然间想到,这是他的妹妹啊。
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可是,可是他这是在干什么啊?
他记忆中的妹妹一直很瘦弱,现在也还是很瘦。
白东愤怒地踢了旁边的一棵树,又将口袋里的烟全部甩了出去,回头朝着白西走过去。
那个时候白西是什么表情,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白东启动了车。
他只记得,好像是白西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了一句,不想去玩了。
再往后,只记得白西好像笑了。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地面上的车轮印记慢慢的冲刷了干净。
小雨打在了玻璃窗上,可是白东也没开雨刷器。
他看着越来越密密麻麻的小雨滴,突然间想到,好像那一天也是下这么大的雨。
白西下午出去放牛,夏天的雨来得暴也来得及。
等到回来的时候,她身后浇了个湿淋淋的。
那天,他赶着出去给自己的兄弟道别。
白西中考结束了,他也下定了决心,是一辈子的兄妹,小时候他说的话,不应该食言的。白西即使考不上高中,要再来一年,他也要帮她的。
谁让,他是她哥哥呢?
唉,真烦恼。
可就是那一天,在道别酒席上他喝醉了,而白西则半夜发起了高烧。
他在别人家睡了一晚。
而白父则想着,发烧烧烧就没事了,一觉睡醒就好了。
他第二天清早回去的时候,跑进了白西的房间,发现浑身烧得通红的白西。
问起白父。
白父当时说什么来着,哦,他说,女孩儿嘛,谁知道她身体就这么弱了。
理直气壮,毫不愧疚。
白西烧了整整一夜,等到他抱着白西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
白东想起来,当时那医生可惜的说,早点送来就好了。
醒来的白西,像小时候一样乖。
等到修养回家的时候,他收到了白西的录取通知书,白西考上了镇上最好的高中,还是以免学费的成绩进入的。
这是他们村里的头一回。
他拿着通知书,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白西,突然间没忍住捂脸哭了出来。
好像人真的不能做坏事,他只不过是中间路偏了一点点,现在竟然想弥补也弥补不回来了。
他……他弄丢了白西的梦想。
那个口口声声说:“我以后要读研究生、要读博士,让所有人都知道,不应该是刻板印象来定义女性,生而为人,大家都平等。”
可她,她再也做不到了。
村里的人慕名来看白西,一只只手摸过那张求而不得的录取通知书,然后看着眼睛里不懂反应迟钝的白西,嘴里念念有词:“真是可惜了。”
再到后来,延伸到——“诶,你听说过那个白家的小女没,好不容易考上了高中,傻了。依我看啊,还是我们好,不认识字,但是健健康康的。”
甚至延伸为——“你说,是不是因为她认字太多了,触怒了老祖宗啊!我赶紧回家,不能让我家小孩儿读下去了。万一也成了个傻子,以后那不得找不到婆家啊!”
白西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曾经身为他们中的一员的白东,则感觉到了一股无能为力的悲哀,下定决心的他带着白西搬了家。
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他终于攥够了钱,盘下了一家面店。
可是当他下定决心,为白西复仇的时候,在他构造出一个什么所谓的叔叔抢面馆的时候,这些东西也就成了虚无。
白东开了1个小时的车停在了山下,随后将从后备箱里将人弄了出来,走上了山。
沿着小路开始上山,山坡平缓,路面上布满了青苔,沿上而行,可看见一间铁皮做成的仓库。
这间仓库藏在了山林上,是他提前做好的,除非专门有农人到这里来砍柴,否则很少有人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