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站军姿,这一次不是站十分钟,而是长时间站立。
山南的秋老虎素来厉害,穿上长衣袖军装,在操场上站了不到两分钟,汗珠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钻出来,前胸后背全部湿透,汗水在腰带部位聚集后,越过腰带,顺着屁股、大腿直朝胶鞋流去。
在暑假与晏琳见面以后,王桥经常在烈日下打篮球,在河里疯狂游泳,几十天下来,身体好到爆棚。站军姿虽然是苦事,他完全能够承担。多数大学生刚刚经过高考,高考结束以后人生突然失去奋斗目标,生活变得毫无规律,导致体力急剧下降。到十一点时,大多数同学都东倒西歪,还有四位同学昏倒。
昏倒数人后,杜建国还在苦苦支撑,虽然左摇右晃,就是摇而不坠。康红早就注意到穿军装如同穿紧身服的胖家伙,原本以为最先倒地的是这个大胖子。谁知胖家伙明明撑不住了,却始终不倒。康红询问杜建国姓名以后,在队列前走来走去,道:“论身体条件,杜建国同学站军姿最困难。他能够克服困难,坚持到现在,值得表扬,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杜建国体重接近一百八,坚持到现在挺不容易,被教官公开表扬后犹如架在火上烤,只得硬绷着站在队伍里。当他最终开始不由自主摇晃时,上午的训练结束了。
杜建国肥胖的身体如打了鸡血一般,甩开两条肥胳膊和粗腿,跑得如百米运动员,以绝对优势占据了开水筒位置,拿起不知谁的水杯,如梁水好汉似的喝了三大杯。后面的同学催促道:“唉,胖子,别霸占着水桶,让开。”
同寝室的魏兵叫道:“你怎么喝我的水杯,刚才辅导员让你们带杯子,你们不带,别喝我的。”喝完四杯,杜建国很霸气地将杯子还给魏兵,道:“一个寝室的,别小里小气,你们那边的人都很豪放的,哪有你这种假卫生。”魏兵道:“少啰唆,拿给我,渴得要命。”杜建国离开水桶前,将王桥朝里面拉,留给蛮哥一个好位置。
外面又有人喊,“509的硬是霸道,你们干脆把水桶带回寝室。”杜建国原本一只脚踏到圈外,听闻此语又挤到水桶边,后面人骂:“死胖墩,越说越得意。”
一阵喧嚣之后,众人都喝得肚子滚圆。
下午,依然是站军姿。
晚饭上演了一幕饿狼传说的大戏,一大群军训学生冲进食堂,个个眼冒绿光,饭菜转眼间扫进肚子。学校食堂管理者经验丰富,知道军训新学生都是大肚罗汉,准备了足够饭量,让同学们能够吃饱。
吃罢晚饭,王桥邀约杜建国在校园内转一转,买点生活用品和晚上干粮,杜建国头摇得如拨浪鼓,说道:“全身都要散架,走路痛得要老命,再说等会还得整理内务,我要回床上躺着,你慢慢去浪漫。”
王桥见杜建国确实体力不支,便到隔壁寝室找赵波。他没有找到赵波,换上轻便的短裤和文化衫,独自到校园内溜达。
男生一公寓位于校园东区,沿着东区朝西北方向走,穿过香樟大道,来到学校的小湖——雀湖。雀湖的名字来源于湖周边树林里有很多鸟雀,犹以麻雀为多,每天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在最疯狂“除四害”年代,山南大学的雀湖受到过极大摧残,麻雀被一扫而空。山南这一带平均降水量都在1000毫米以上,几十亩的水塘很寻常,失去了成群麻雀的雀湖就变成一个毫无特点的普通水塘。经过三十年休养,麻雀才重新聚集到雀湖,并发展壮大,成为许多山大毕业生回忆中重要的内容。
走入环湖小道,受到惊吓的麻雀在林间飞腾。王桥是三线厂的山间长大的野孩子,小时候用弹弓打下来不少麻雀,原以为并不会稀奇麻雀。此时在省城里见到如此数量的麻雀,感到一种见到家乡人的亲切感。
在湖边最僻静的角落,陈秀雅正在悄悄抹眼泪。她是山南人,到山南大学读书算不上离乡背井。来到学校这几天,她陷入陌生人的海洋之中,听到来自四方八面的方言,完全没有居住在家乡的感觉,加上思念父亲,让她心生忧愁。听到麻雀突然扑腾飞起的声音,陈秀雅透过树叶,瞧见沿着湖边走过来的王桥。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尽量让自己躲在树丛之中。
王桥没有注意到躲在树丛里的人,保持着溜达节奏走过陈秀雅独坐的树林。
陈秀雅暗自松了一口气。每当在班上见到王桥,她总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王桥和自己不是一个年代,而是和父亲的同辈人,她应该称呼王桥为叔叔。”她没有向任何人讲起与王桥的关系,将怪异之情紧锁于心底。
王桥很难得地享受到宁静。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的性格发生微妙变化,每天都喜欢有个人独处的时间,安安静静独处之时,思维变得格外清晰,心气亦就沉了下来。
(第八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