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此处二十余里外之鹰窝山,尚有存粮约二十四万斛,草料一万车。”李颜恭声答道。
二十四万斛粮食,一万车草料,就是折合后世六百多万斤粟米,五百多万斤的草料,约摸够三万多大军三个多月的度用。
司马珂和纪睦对视一眼,随即喝道:“此话可当真?若有半点虚假,定斩不饶!”
李颜神色一肃,挺了挺胸道:“愿亲自领路,如若有诈,请斩某头!”
司马珂望了卞诞和纪睦一眼,见两人都在点头,心里估计此人应该也不至于有诈,毕竟此人一看就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一个文官,随时可以被人捏死,不敢赌自己的脑袋来使诈。
有了李颜这个带路党,还怕敌军粮寨不破?司马珂顿时也兴奋了起来。
纪睦又问:“屯粮之地,必立关寨守护,且有重兵把守,彼处有多少兵马?”
李颜恭声道:“彼处有羯人精兵八百镇守,夫役三千人,守关者刘衡,乃昔日石勒十八骑之一的刘征之子,官拜典农中郎将,颇受石邃宠信。但其与某亦一向交好,某若前往,其必不相疑,愿为诸位将军赚开胡虏寨门,一举破之!”
司马珂沉吟了一会,对纪睦道:“此事事关重大,末将愿亲自领兵前往,待得破了营寨,将军再遣人去取粮不迟。”
纪睦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此事还须元瑾亲往才是,只是历阳之赵军虽然败逃,恐怕已有逃散敌骑禀报于麻秋,若是前往运粮,必为麻秋所截。麻秋此人能征善战,更甚于石邃和桃豹,不可小觑。不如将粮寨付之一炬,则麻秋无粮自退,则此战可以就此结束,我等亦可早日回建康复命。”
纪睦说得没错,赵军步卒两万人,骑兵两千人,被斩杀五千余人,收降八千余人,其余八九千兵马,大部分估计跟着桃豹投奔到五十里地外的乌江城去了。
这样算起来,麻秋那边,至少还有一万五千兵马以上。自己这边只有五千多兵马,外带八千多军心尚未稳定的降卒,根本就不是麻秋大军的对手。
毕竟降卒还不能形成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甚至还要派兵看守,防止生乱。而长矛方阵排阵时间太长,两翼和中军都是软肋是致命缺陷。这次大捷,胜在出敌不意,羯人先是被火牛阵冲散,又从未见过这样的长矛方阵,才会束手无策,被杀了个丢盔弃甲。
更重要的是,这次历阳之战斩杀羯人骑兵并不多,那些羯骑大部分都往乌江奔逃而去,如此一算麻秋手里骑兵还有近三千。若是分别从两翼狂攻,自己的六百骑兵是扛不住的,一旦两翼被攻破,长矛方阵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说来说去,马其顿长矛方阵也不是那么无敌,只是石邃和桃豹初次遇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已,若是仔细研究,还是能破的。
而且,火牛阵用了一次,不可能再用第二次,没有了火牛阵乱阵加持,他的这种只训练了一个多月的方阵,想要再收到历阳之战的奇效是不可能的。
就像网上在讨论的一个伪命题,亚历山大若是没走错路,带着马其顿方阵来到中国遇到大秦劲卒会如何?
马其顿方阵遇到大秦精兵,只有一个结果,便是亚历山大变成压力山大。秦军当时的弩箭天下无双,只要喊一阵“风,风,大风”,一通倾盆大雨般的弩箭射过去,马其顿方阵便要变成残阵。大秦精骑,同样天下无双,若是自其两翼强攻,也必将势如破竹,接着便是惨无人道的屠杀。
所以,纪睦的担心不无道理,麻秋这种百战老将,一旦获悉历阳兵败,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历山粮仓重地,必然派兵去加强防守和取粮。鹰窝山距离历阳城二十多里地,距离乌江镇也只有三十多里地,麻秋若是遣兵,不会比晋军慢多少,想要把那些粮草吞掉难度很大,还是烧了安心一点。
听到纪睦这般说,司马珂点了点头道:“老将军言之有理,我当见机行事。”
………………
第91章赚开寨门
司马珂和纪睦、李颜细细协商了一阵,商定精选五百步卒伪装成前往运粮的赵军,由李颜和司马珂率领前往,又令沈劲三百羽林骑远远的跟在后面,以火箭为号,一旦得信,立即率兵驰援。
司马珂又命人给了李颜一匹马,以便其带路骑行。
只是,李颜虽然唯唯诺诺的模样,而且做带路党的干劲十足,但是司马珂还是不放心,担心这种人一旦得到机会,转手就会把自己卖掉。
就在此时,天上突然传来一阵鹰类的唳叫。众人仰头一看,却是一只秃鹫在空中盘旋。很显然秃鹫是被这满地充满血腥的尸体所吸引。对于秃鹫来说,这一地的残尸碎肉,便是满地的美食,只是因为地面上人太多,这扁毛畜生不敢俯冲而下,所以只是在空中盘旋,等待机会。
司马珂心头一动,见那秃鹫飞得并不高,当即取下五石弓,弯弓搭箭,弓拉满月,朝那秃鹫一箭射去。
随着弓弦声响动,空中响起一声惨烈的悲鸣,随后那只秃鹫便如同石头一般掉落了下来。
“君侯威武!”
在场的晋军士兵欢呼声雷动,有人狂奔过去,将那秃鹫捡了起来,然后高举着向司马珂奔来。
李颜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失声惊呼道:“将军之神射,天下无双,羯人虽然勇猛,也无人可敌。”
司马珂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李颜呆了一下,瞬间秒懂,急声道:“还请将军放心,在下必不敢使诈,亦不敢暗中潜逃,否则还请格杀勿论。”
看来这李颜果然非等闲之辈,闻弦歌便知雅意,一点就通,不用多废话。
司马珂,收起长弓,哈哈大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你就是!”
五石大弓,可比四十米大刀强得多,可以让你先跑一百米再出手。
很快,精选的五百名晋军劲卒和三百羽林骑悉数换上赵军的衣甲,同时又从赵军大营中寻出两百余辆运粮的牛车,迅速集结待命。
司马珂也换上了赵军军司马的衣甲,见得众晋军已然集结待命,看了看日头,大概巳时左右,时间还早,当即手中长刀一举,率众滚滚往北而去。
…………
鹰窝山位于历阳之东南,山不算高,但是很长,蜿蜒而行。
赵军以一处极其险要的山脊为依托,在山脚立了长达三四里的寨墙,寨墙背后,便是星罗棋布的粮仓,多达上千个。
鹰窝山距离历阳城二十三四里,距离乌江城三十六七里。石邃和麻秋的三万多大军的粮草军需,全靠鹰窝山的屯粮补给。
鹰窝山粮寨的寨墙高达四米多,前头又挖了一道两米多深、三米多宽的壕沟,虽然不及历阳城墙高及厚实,但是想要攻下来也绝非易事。粮寨内守军八百,以强弓硬弩守之,就算是数千兵马也未必能攻下,何况在石邃等人看来,晋军被重重围困,根本不可能派出这么多兵马过来。
所以对鹰窝山粮寨的守军来说,山寨便是固若金汤,根本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更没想到困守在历阳城中的晋军会有一天来劫粮。
日过中天,司马珂等人经过两个时辰的行军,终于来到鹰窝山脚下。
鹰窝山离历阳城约二十三四里地,押着运粮的牛车行走两个时辰,不算很快,也不算慢,毕竟还要保持体力,准备接下来的激烈大战。
鹰窝山山脚很长,李颜特意带着众人避开粮寨守军的视线,在离粮寨两里处停了下来,五百步卒就地休憩及补充饮水,准备大战。
而羽林骑则暂留原地,等候信号,再发动攻击。
一阵休整之后,司马珂率众跟在李颜的背后,押着运粮的牛车,继续沿着山脚迤逦而行,行走了半炷香的功夫,便看到了那高大结实的寨墙。
很快,司马珂一行人便已到了寨墙之下。
司马珂抬眼看了一下,这寨墙前不但有壕沟阻截,而且寨门之前还搭了吊桥,平时吊桥都是高高的吊了起来,想要强攻,就他这五百多步卒,加上三百羽林骑,也几乎没有可能。
呜呜呜~
那寨墙上的守军,远远的见得烟尘大起,数百人马和牛车向这边涌来,警惕性倒是极强,早已吹号示警,墙垛间顿时强弓硬弩密布,一枝枝箭镞闪着阴冷的光芒,瞄准了寨墙之下,如临大敌。
随后,寨墙上出现了一名身着大氅的守军将领,三十余岁,高鼻蓝眼,身材高大魁梧,显得十分勇猛,正是鹰窝山粮寨守将刘衡。
那刘衡似乎正在午睡,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起床气正大,满脸不耐烦的模样,双手搭在箭跺上,怒气冲冲的往下一看,见得是太子中庶子李颜,不觉神情一愣,急忙抖擞精神,朝城下深深一揖,然后问道:“中庶子别来无恙,今日为何亲自来取粮?”
看起来李颜虽然是汉人,但是却是太子石邃身边的红人,刘衡似乎不敢怠慢于他,言辞非常谦恭。
李颜笑道:“粮草事大,今日又闲来无事,故此向太子请命,率众来取粮。”
刘衡哈哈一笑,关心的问道:“历阳城战事如何?”
李颜笑道:“晋人蜷缩不出,为之奈何?只能等其粮绝之日,再破其城。”
刘衡大笑,正要下令打开寨门,却看到了李颜身旁的司马珂,隐隐感觉到不对,问道:“中庶子身边这位,看似姿容俊美、气度不凡,之前并未见过,不知是何人?”
卧槽!
司马珂不觉脸色微微一变,心想坏了。
李颜面不改色心不跳,反而纵马向前十几步,一直奔到寨墙之下,这才仰头对刘衡说道:“此乃军司马杨佳,太子殿下最宠信之将,便是本官已要仰仗其几分薄面,明将军须小心谨慎应对才是。”
刘衡疑惑的看了看司马珂,这一细看,顿时被司马珂的俊美所慑,心中突然恍然大悟,朝下问道:“莫非此子与太子……”
李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高声喊道:“速开寨门,莫要误了取粮!”
魏晋之时,多有好男风者,那石邃既好女色,也好男色,众所皆知,所以李颜这么一暗示,那刘衡秒懂。
他又抬头仔细看了一下司马珂,也忍不住赞叹道:“此子如此俊美,整个中原无人可比,恐怕当年的龙阳君也远远不及也,怪不得太子会重用之。”
刘衡当下不再迟疑,高声喝道:“放下吊桥,开门!”
寨墙上的守军,得到命令,当即缓缓的放下吊桥,又有人打开了厚重的寨门,迎接李颜等人。
司马珂见寨门打开,当下一催胯下战马,一马当先,飞速的冲到吊桥前,手中的朴刀唰唰几刀,斩断了吊桥的绳索,然后纵马疾驰而入。
身后的众将士,一声呐喊,全部扔下粮车,举起兵器,蜂拥而入。
等到寨墙上的刘衡感觉不对时,已有百余人随着司马珂冲进了寨门之内。
咻咻咻~
三道火箭带着三道火光,射向苍穹。
…………
第92章烈焰滔天
刘衡大怒,厉声对尚在城外的李颜喝问:“李颜,你要干什么?”
李颜眼珠子一转,大声喊道:“校尉刘衡,偷饮兵血,监守自盗,我奉殿下之命,前来将其捉拿,押往历阳,尔等速速弃械投降!”
刘衡呆了一下,随即大怒:“我何曾偷过粮草,必是你这贼子污蔑!”
李颜哼哼一笑:“是不是冤枉,我做不得主,你自个跟殿下去说个清楚罢。”
寨墙上,不但刘衡迷糊了,其他守军将士更是一脸的懵圈,手中的弓箭,不知道是射还是不射,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李颜和其余晋军将士全部入了粮寨。
轰隆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数百精骑疾驰而来,烟尘滚滚。
刘衡只看了一眼那滚滚奔来的骑兵,便知道上当了,赵军骑兵只有羯人,绝无可能全部是汉人的道理。
他唰的一声拔刀而出,嘶吼道:“李颜贼子投……”
话音未落,一刀寒光如电而至,狠狠的劈在他的脖颈上,司马珂一刀将其脑袋削飞,提头在手,高声吼道:“刘衡之头在此,缴械不杀!”
四周的羯人将士哗然大乱,纷纷手执兵器退后,做出防御阵势,却又不知道真假,踌躇不前。
此时,李颜已大步登上寨墙,对着刘衡的头颅一指:“你这贼子,还想要老子的头,去死罢!”
他把刘衡说的“投”字故意说成“头”,继续麻痹羯人守军,又高声怒声喝道:“刘衡贼子监守自盗,偷运粮草,本官奉太子殿下之命,将其斩杀,以儆效尤,尔等还不缴械,莫非想跟刘衡一起造反不成?”
寨墙上涌上来的,伪装赵军的晋军士卒越来越多。
这时一个队主,壮着胆子喊道:“可有殿下手谕?”
司马珂冷冷一笑,说了一声:“有!”
说完,全然不顾那队主身边一群手执长刀直指自己的士卒,大步流星般的走了过去,径直走到那队主面前,道:“我给你看!”
话音未落,手中长刀一挥,那队主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刀削了脑袋,鲜血狂喷,众羯人哗然大乱,手中长刀直指司马珂的脑袋,却依旧迟疑着不敢动手。
石邃凶残和脾气暴躁出了名,李颜又是石邃身边最红的人,众人虽然心中怀疑,却不敢轻举妄动。万一真的动了太子的人,形同谋反,就是死路一条。更何况,群龙无首,没人带头,更是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