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求见!”门口的宦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禀报道。
石虎一向尊敬和信任佛图澄,给予其自有通行皇宫乃至他的寝殿的权力,故此佛图澄可以不传自来。
石虎眼中痛苦的神色闪了一下,无力的说道:“传!”
身材魁梧,肌肤如雪,宝相庄严的佛图澄大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拜见陛下!”
石虎令那宦官递过来一个蒲团,有气无力的对佛图澄道:“国师请坐。”
佛图澄盘腿坐了下来,望着一地的狼藉,又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还请陛下节哀!”
石虎望着佛图澄,想起两个多月前这位国师的劝告,心头顿时生了悔意。
他缓声问道:“孤欲亲领大军五万,龙骧精骑五千,再次南下,先攻历阳,再渡江而过,杀往江南,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佛图澄双目微闭,只是转着佛珠,没有说话。
石虎见佛图澄这般神情,又问了一遍。
佛图澄睁开双眼,微微叹道:“新国初建,新王初立,北面和西面未平,人心未定,南人又有大江为固,不宜南征。贫僧窃以为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当以家国天下为先,岂可计较一时恩怨而置天下于不顾?此仇要报,江南要取,亦要分轻重缓急。”
这次,轮到石虎沉默了。
许久,石虎才问道:“那南晋宗室子司马珂,是个什么来头?还请大师算一算。”
佛图澄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劲的转着佛珠,神色也越来越严肃,看得石虎心中一紧。
过了好一会,佛图澄才道:“此子来历不明,似乎从天而降,陛下最好暂时不要让王子们与其交锋。”
…………
第94章大获全胜
赵军退了。
数天之后,得到天王石虎退兵的诏令,麻秋率着大军退出了历阳。
只是,麻秋后来等到大火熄灭,派侦骑前去打探,才知道司马珂并未烧粮,只是将鹰嘴山的树木草丛烧了一通,心中免不了愤恨,临走之前自然免不了劫掠了一番钱财。只是终究对晋军心存畏忌,并未掳掠人口。
历阳城内,军民一片欢欣鼓舞,城内到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尤其是对以奇计大破赵军,创造以少胜多的神话般的大捷的司马珂,更是奉若神明。
这一次,司马珂神将之名,实至名归!
司马珂、纪睦和虞洪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至此,这次历阳之战,才算真正的彻底胜利。
只是,司马珂、纪睦、虞洪和郡丞俞弼等人,并未就此沉醉在欢庆之中,而是忙于善后工作。
此时天气炎热,赵军的尸体需要掩埋,地面要清理,否则必将传播瘟疫。
八百头水牛大都壮烈阵亡,只有少部分被寻到,也受伤严重。幸得缴获赵军钱粮不少,可予以补足水牛户主的损失。
除此之外,乌江城被劫掠严重,又拔出四万斛粮食运往乌江,用于补偿百姓损失。
而最大的善后工作,则是八千名投诚的汉人士兵的处理。
这些汉人虽然整体不如野兽般的羯人悍勇,但也有不少悍卒,余者也是战斗经验较为丰富、训练有素的军士,对于战争的规矩、门道都极为熟悉,而且尤其是在野战后勤、工匠、辎重、器械、扎营等方面。
总共缴获赵军粮食几百万斤,此刻的司马珂也算是财大气粗,暂时不用担心军队增加的粮草问题。
只是这八千大军的编制,无论是纪友还是司马珂都做不了主。
纪睦作为主将,接连写了两份奏折,详细的描述了此次历阳之战的全部经过,司马珂作为此次大捷的主要指挥者,自然是为首功,纪睦丝毫没有半点隐瞒,在奏折中如实的叙述了司马珂的功绩。
按道理,奏折要先经过王导,再上报朝廷。但是此次纪睦留了个心眼,写了两封奏折,一封送往驻在江北姑孰大营的大司马王导,一封直接快马加鞭送往给族兄纪友,让他想办法直达圣听。
而司马珂也写了一封奏折,派羽林骑递交给他的直接上司何充。
不是他们有意要越过王导直达圣听,而是这次大战之中,王导早已放弃了历阳,纪睦也好,司马珂也好,自然不愿意做冤大头,舍生忘死,最后还落不了好。
除了禀报战况之外,司马珂重点还向司马衍建议,将新招降的八千汉人士兵,独立成军,拱卫京师安全。无论如何,他拼死拼活收下来的八千俘虏,不能便宜了王导。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江北,因为他们,也陷入了一场激烈的争论和斗争之中。
※※※
纪笙的兄长纪敏,身为越骑校尉司马,由于官阶较低,无缘王导主持的高阶军官之会,所以只是奉命随越骑校尉周抚等人一同镇守乌江,然而镇守乌江半个多月后,麻秋大军尚未抵达乌江,越骑校尉周抚、射声校尉郭逸、屯骑校尉匡术等人便率军望风而逃,纪敏自然也是随军渡江退往江南。
又过了半个月,纪敏才得知,江北居然还有一只孤军在镇守历阳,其中就包括三百羽林骑及羽林中郎将司马珂。纪敏身为军司马,当然知道孤军无援意味着甚么,不禁大惊失色,急忙修书一封,遣人加急送往建康禀报父亲。历阳孤城,不但有小妹的意中人司马元瑾,还有堂阿父纪睦,其也是秣陵纪氏的主要人物之一,纪敏岂敢怠慢。
建康城,纪府。
书房之中,纪笙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女装,肌肤如雪,双眼明亮得似乎里面有小星星一般,精致的小脸嫩得能挤出水来,腰肢盈盈一握,不穿男装,少了几分勃勃英气,却多了几分妩媚。伺候在她身旁的,正是昔日从司马珂手上抢来的思云、昭雪、静雨、白霜四大歌姬。
因为四名歌姬,都是从王导府中精选而出的,素质都不错,个个都是能歌善舞、琴棋书画俱佳的才女,自然不能当做寻常婢女使唤,故平素便陪伴纪笙解闷,纪笙生性活泼、不拘小节,对四人已视若姐妹一般相待。
就算是有了重要客人来拜访,需要歌姬助兴的,动用这四名歌姬,也得经过纪笙同意才行,否则就算是纪友也使唤不了。
此刻,四名歌姬,除了思云在磨墨,其余三人正围着纪笙,看她在蔡侯纸上写诗。
纪笙写的正是当初司马珂在潘楼写的那首李贺的乐府体诗词,纪笙虽然一向大大咧咧,但是书法却是极佳,笔迹苍劲有力,又隐隐带着几分娟秀,惹得四名歌姬忍不住赞叹。
纪笙洋洋洒洒,一挥而就,望着蔡侯纸上那秀丽的笔墨,自己也忍不住得意起来:“我可写得比元瑾兄长好多了……”
说到司马珂,她的眉间突然掠过一丝愁云……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司马珂了,这一个多月来可谓混萦梦牵。
这时一名婢女急匆匆的奔来进来。
纪笙转过身去,劈头就对那婢女问道:“我吩咐你这几日伺候在阿爷身边,可听得兄长的消息。”
纪敏临行前,纪笙特意交代兄长要随时传信报他和司马珂的行踪状态,但是纪敏很显然没把这个小妹的话当做一回事,一个多月了也没有半封书信,使得纪笙也沉不住气了。
那婢女急声道:“我自郎主那边过来,正欲向女郎禀报,适才大郎君遣使前来给郎主送信,似乎极为急切。”
“我阿爷现在何处?”
“在书房之中……”
纪笙一听,手中的狼毫笔一扔,便急匆匆的向门外奔去,她脚上踩的木屐,跨过门槛是差点摔倒,却依旧快步如飞,向纪友的书房狂奔而去。
纪友正跪坐在书案之后,望着面前的心间,眉头紧蹙,满脸阴沉之色,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突然,纪笙一把撞了进来,这次木屐绊了门槛,是实打实的一扑,一跤扑倒在地,惊得纪友魂都没了,急忙向来扶她:“小祖宗,你慢一点!”
纪笙急忙爬起,伸手就像那书岸上的信笺抓了过去,等到纪友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纪笙将纪敏那封信笺细细一读,顿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伤心欲绝。
身为女儿奴的纪友,顿时慌了神,急声道:“青奴莫哭,历阳城还在,阿爷这就去想办法营救元瑾和你阿父……”
纪笙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王导老兵,枉为一国之相,竟然弃我元瑾兄长于不顾,我要去宫中找陛下!”
老兵,在当时已是骂人很厉害的话。
纪友急忙拍着她的头,忙不迭的哄道:“青奴莫急,阿爷这就去宫中觐见陛下,请陛下派兵前往营救元瑾。陛下对元瑾恩宠有加必不会弃元瑾于不顾。实在不行,我便回秣陵,募集兵马,杀往历阳!”
纪笙急忙停住哭声,眼泪汪汪的抽泣道:“阿爷还等什么,快去宫中,我跟阿爷一起去。”
纪友苦笑道:“我这就去宫中,你就别去了,宫廷禁地,不得随意出入,就算是阿爷,亦须层层禀报才可。”
说完,纪友当即安排下人准备好了牛车,急匆匆的登上牛车,往建康宫方向去了。
纪笙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纪友牛车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又让僮仆准备了一辆牛车,驾车直奔乌衣巷谢府而去。
……
第95章震惊朝野
华林园。
小皇帝司马衍正和荀羡在凉亭之中下棋解闷。
虽然已经是农历八月份,但是建康城依旧炎热如火。张桓拿着个蒲扇在他旁边使劲的扇着,石案上摆着窖冰冰镇的绿豆汤,凉亭的前后各立着六名按刀而立的羽林郎。
司马衍最近烦心事多,江北的战事依旧没有结果,粮草依旧在消耗。会稽的饥荒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了,但是国库中钱粮却不敢拿出赈灾,毕竟中央军的战事未了,将要消耗多少钱粮也未知,终究是要以战事为重。毕竟这场大战距离建康城虽然隔着大江,却只有两百多里,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对于整个国祚都是一场灾难,司马衍自然不敢大意。
而最令他烦闷的是,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司马珂了,心底总觉得像缺了主心骨一般不安,所以只能拉着荀羡来下棋。
荀羡人小鬼大,棋艺高超,偏偏司马衍心不在焉,被司马珂这小徒弟杀得节节败退,看看这棋便要输了,小家伙可不管对面的是不是皇帝,要赢棋了脸上便是忍不住的得意,说话都格外的大声和快活起来。
这时,一名谒者急匆匆而来,穿过层层羽林郎的护卫之后,奔到司马衍的棋案前,恭声道:“启禀陛下,纪廷尉求见!”
司马衍望了望棋盘,将一颗棋子捏在手中,又看了看天色,见得已是太阳偏西,问道:“今日已晚,下了此盘棋,荀小郎君也要出宫了,为何廷尉如此之急?”
那谒者道:“说是事关江北战局以及司马中郎将之安危,需要当面禀奏陛下,纪廷尉还道,若是陛下不见,他便不走。”
司马衍一听“司马中郎将”三字,脸色顿时大变,又听得纪友说得这么紧急,更是火急火燎,手中棋子一扔,正要跟荀羡招呼一下,却发现荀羡比他还急。
“陛下快走,去看看我师父如何了!”荀羡一把就把棋盘搅花了。
随后,司马衍在众內侍和羽林郎的护卫之下,急匆匆的便往太极西堂方向而去,小郎君荀羡也紧紧的跟在后面。
太极西堂,纪友一见司马衍,便深深的一拜,满脸激动的说道:“陛下,速救元瑾,否则必然晚矣!”
他这么一说,司马衍比他更急,急声问道:“皇叔随大司马出征,如今如何了?”
纪友老泪纵横,恭恭敬敬的递上了纪敏的密信。
张桓接过那密信,检查了一番,这才递给司马衍。
司马衍将信展开,细细一读之后,脸上顿时露出急切和悲凉的神色,怒声道:“朕让大司马率三万大军出征,为何只有区区五千孤军困守江北?大司马莫非要害死朕的小皇叔?”
司马衍细细的思索了一会,立即变得六神无主起来,虽然他心急如焚,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王导一向我行我素,还真没怎么看过他的脸色,就算他强行逼王导出征,恐怕王导也会推三阻四,抗旨不遵对于王导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
纪友身为廷尉,九卿之一,岂能不知道司马衍此刻的想法和苦衷,当即又是深深一拜,道:“还请陛下下诏让大司马率军渡江,前往救援历阳,若大司马无力抗胡,不若传旨征西将军自武昌郡出兵,必可解历阳之围!”
王导不救,不是还有个手握重兵的庾亮。庾亮丢了江西之地,早就想要夺回来,恐怕做梦都在等着司马衍的诏令,出征历阳,借机夺回江西。
纪友能身为公卿之一,岂是省油的灯。既然你王导不仁,坑我的准女婿和族弟,我又岂能让你隔岸观火。庾亮也好,王导也好,在江东士族眼里都是一丘之貉,谁对自己有利就偏向谁,我自救我家准女婿和族弟,管你庾亮和王导斗个天翻地覆。
司马衍如梦初醒,当即说道:“幸得廷尉提醒,朕即可发敕戒一封,让大司马即刻渡江救援历阳,再下诏让征西将军即刻出兵,与大司马两路夹击胡虏,务必救小皇叔而归!”
纪友一听,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来:“陛下圣明,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一连说了三声,足见其心中之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