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懿懿凝着她看了会子,才柔柔笑道:“端端自幼性子腼腆、胆子也小,从来没被人这样质问诘难过,这才失了态。”
太后还未有所反应,何太妃却听得分明,皇后这是秋后算账来了。虽未指名道姓,然刚才质问诘难赵端端的,却只有她一个。
何太妃随即起身请罪:“方才一时情急,误会了二姑娘,还望娘娘莫怪。”
赵端端停下用果子的动作,怯怯地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往赵懿懿怀中靠了靠,一副极为害怕的模样。
赵懿懿趁势揽着她拍了拍,温声道:“太妃多虑了,是她自个胆子太小,这才会被吓住,小孩子家哭两声,不妨事的。”
她在众人面前这样为难赵端端,轻则叫她丢脸,重则叫她毁了名声,断没有一句误会,事情就能翻页的理。
不说身为皇后的面子,她也不会让自个妹妹将委屈和着血咽下去,一双潋滟杏眼望向何太妃,眸中隐有暗流涌动。
一众官眷尚在,太后突然觉得这样有些丢人,方才何太妃追着个小姑娘刁难也很是过分。想到这儿,她略有些不耐地说:“行了行了,你要道歉就好好道,这像个什么话?”
何太妃听出她这是烦了,皇后这招以退为进,也是掐准了太后不喜人争斗的心思。她叫人去取了几样首饰过来,亲自放在匣中递过去:“刚才委屈赵二姑娘了,这几样小玩意,还望二姑娘能留着赏玩。”
赵端端又看了看赵懿懿,似乎是不敢擅自做主,在征求阿姐的意见。
几样首饰都是好东西,赵懿懿便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接着吧,这是太妃的一片心意,快给太妃道谢。”
临川同这个姨母最是要好,见她被皇后欺负成这样,当面她不大敢对皇后不敬,便偏头去瞪赵端端。
俩人视线相触,赵端端先是愣了片刻,随后扯着唇,朝她绽开了一个柔柔的笑。
那个笑明明温柔甜美,乖得不像话,临川却突然觉得毛骨悚然。又用力瞪了一眼,她飞速转过头,悄悄地抚了下心口。
今日来的人不少,女郎们正值妙龄、娇媚动人。可太后眼光高,又有皇后这个名动洛阳城的美人珠玉在前,愣是没有看中的。
看过一圈以后,太后有些意兴阑珊,宴席还未散就回了内殿休憩,又派人唤了何寻芳进来,柔声说:“你难得进宫一次,今晚住一晚再回去吧?”
何寻芳没回话,垂首看着裙摆上的缠枝芍药,想起父亲说姑母只她这一个亲侄女,是真心待她好。却也叮嘱过她,姑母是太后之尊,让她不要跟姑母过于亲近,以至于失了分寸。
她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寻芳自是想陪着姑母的,只是阿娘身子骨也不好,寻芳还得回去侍奉。”
太后也想起了这回事,虽有些不舍,到底没强留,最终道:“你回去同你阿爹说一声,叫他寻个空闲,来万春殿见哀家。”
进了趟宫,非但没叫女儿被太后、陛下瞧中,还平白丢了回人,徐氏心里头有些急,正巧见着赵懿懿亲送赵端端出宫,她咬咬牙,迎上前道:“娘娘……”
赵懿懿于此时停住步子,望向了左连枝,轻声说:“旁人与我无干,左姑娘既然一日在赵家,我就不能瞧着你给赵家丢人。左姑娘话多,该静静心,就回去抄十遍清静经吧。”
回去路上,徐氏用力打了左连枝手心,恼道:“你平时也没这么不稳重,什么时候不好,非要当着皇后的面去招惹赵端端?你该庆幸那妮子心眼多,要是她出了事,你以为还是抄十遍经书这么简单?”
皇帝勤政,每日批完奏章后,仍会翻阅以往的政务出来看,偶尔兴起,会召朝臣过来议事。故而紫宸殿的灯烛,一向熄得很晚。
眼瞅着皇帝搁下了朱笔,奏章应当是处理完了,吴茂上前取过笔墨,觑着他的神色问:“陛下昨晚没看完的那份卷宗,可要奴婢去取来?”
顾祯双目微阖,抬手捏了捏眉心。他向来极注重仪态,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仪容严正、举止沉稳之态。今日许是有些累,身子竟向后轻靠着。
上方半晌未有动静传来,吴茂便也低着个头等着。
“明早,你去将朕封存在门下省的那封诏书取出来。”顾祯突然启唇吩咐,淡声道,“拟好已有月余,再不取出来,都快发霉了吧。”
吴茂猛地一惊,这么久过去,他还以为……还以为陛下都已经忘了这回事。
封存在门下省的诏书,可不就是、就是那封将淮安侯罢官的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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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抽丝
庭前种满了松柏,映着月光与殿内烛火,窗外婆娑树影轻轻摇曳了几下,在窗上照了个分明。
顾祯吩咐完便沉默下来,一双凤目半垂着,那张俊美的面庞泛着些冷意。
从吴茂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的倒影,跟在陛下身边多年,他能够瞧出来,陛下这是心里不大痛快。
只是不知道,这不痛快是因为朝臣的有意试探,还是淮安侯的屡次冒犯。又或者是,淮安侯身为国丈,叫陛下觉得,难以在皇后娘娘那边交代。
他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皇后娘娘在陛下这儿,还未重要到这个地步吧……
眼见着皇帝起了身,吴茂问道:“时辰不早,陛下可是要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