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祯拂袖欲走,心里头怒气难当,原以为这个妹妹只是贪玩罢了,却没想着,她这心思倒是愈发的坏。
也不知是随了谁。
再任由她这般下去,只怕大楚皇室的名声都要被她给败完了。
思及此,他在转过身时冷声道:“你成日闹着要伴读,正好寻芳进宫了,便叫她好好陪着你,将那些个史册典籍都看上一看!”
不顾身后的抽噎声,他冷着张脸出了万春殿,在仪仗再次经过椒房殿时,却又听着里头传来几道琵琶的声音。
却不如先前娴熟动听。
“什么时辰了?”他淡声问。
看了看天色,吴茂回道:“想来该是午时二刻。”
顾祯不禁冷哼了声,道:“好好儿的,不去用膳,竟有工夫在这儿弹琵琶,朕看她就是闲的!”
吴茂面颊轻轻抽动了下,在经过肃章门前时,他飞速揪过一个小宫人问:“皇后娘娘可用过午膳了?”
宫人吓了一跳,满脸的惶恐之色,点了点头回:“用……用过了。”
得了消息,吴茂松开他,又奔回了帝王舆辇旁垂首跟着。
孰料帝王虽未掀车帘,却察觉到了他方才的动静,冷下声音问:“做什么去了?”
环顾一眼四周,吴茂低声道:“陛下,都这个时辰了,连皇后娘娘都用过了午膳,不若奴婢着人先回去传膳,等陛下一回紫宸殿就能用上。”
方才往万春殿走那一遭,本来,皇帝是准备留在万春殿用午膳的,谁知同太后闹了顿不愉快,便径直走了。
这下子,连饭也没得用。
车中静谧许久,车架又叮叮当当行了一路,至拐弯时,顾祯才道:“谁叫你去问的?”
吴茂垂首不答。
陛下方才那话,可不就是想关心娘娘用过午膳没,偏还不肯承认。
顾祯闭了闭眼,没罚他,也未置一词,只是淡声道:“着人去传膳罢。”
吴茂悄然松了口气,便知刚才的举动,是叫陛下满意了。
-
赵懿懿拨弄了几下琵琶,便觉得有些累了,递回给方才奏琵琶的女官,轻笑道:“我还是不大擅长这个。”
女官笑道:“娘娘哪是不擅长,只是没学过罢了,奴婢学了这些年头,自然娴熟些。”
赵懿懿撑头看着她,抿唇笑了两声,柔柔提议道:“你既然如此说,那以后你每日教我一个时辰如何?”
云竹微微瞬目。
昨儿个娘娘便提出想学琵琶,她问为何,娘娘只是笑了笑,道了声觉着怪有意思的。
女官不禁起身行了个礼,恭声道:“奴婢求之不得。”
既定下了要学琵琶,赵懿懿便又着人去取一面琵琶来,在女官指点下调音。
女官先前还以为,皇后娘娘只是一时兴起,恐怕学不了多会便嫌累而放弃。却没想到皇后下定决心要学一样东西时,便执着得很,今日竟是硬生生同她练了一个时辰。
一刻也不少。
唯有蔓草知晓,自家娘娘当年学琴,初初学按音时,左手练得一手的水泡都不肯懈怠半分,练跪指时更是执拗,直练到血肉模糊也要练好才行。
突发奇想学棋时,也是钻营棋谱至深夜。
只要她一件事是她下定了决心的,便绝不会轻言放弃,无论此事是什么。
练了一个多时辰,赵懿懿指尖酸软不已,觉得那些个手指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等再坐到书房案几前,望着那堆积成山的宫务时,神色倏尔冷了冷。
她不想处理了。
不想批阅了。
她明明还有许多事情可做,明明还有许多事情可学,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要再喜欢那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再处理这些,无趣至极的宫务呢。
他嫌自己无趣,嫌自己不够乖巧,可她还不够乖吗?
兢兢业业地做着这些,可曾换来过他半点反应?
哦,是有的。换来他的一声,这么简单的都不会吗。
心口坠坠地疼,赵懿懿忽觉难以喘息,她起身在窗前踱了两步,再回望向这些宫务时,更是觉得心情烦躁。
想了想,她道:“去收拾些钗环出来罢。”
女官们领命退下,赵懿懿继续在屋中踱了几圈,却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已然没有了娘家,也没有了丈夫的宠爱,若是再什么都没有了,她该怎么办?依靠着她的弟妹又该怎么办?
荒唐了这些日子,颓丧了这些日子,她是该要想清楚了。
她是这大楚名正言顺的皇后,处理这些宫务,本就该是她的事情,倘若她自个先丢开了,无论是被太后接手过去,还是被新人夺去,又或是皇帝收拢在自己手中。
与她来说,都没有半分益处。
想着,赵懿懿的心跳愈发的快。
突然间,她仿佛想明白了许多事,也看清楚了许多。
既然没有丈夫的宠爱,既然她本就因为没有子嗣,在宫中举步维艰,这些宫务,她更不能撂手不管,就这么给了旁人把柄。
“都已经申正了啊。”望着西斜的日头,赵懿懿喃喃念了一声。
申正,还不急,她还有时辰批阅的。
扶着桌案边缘,赵懿懿慢腾腾坐了下来,拿过麝墨块亲自研墨,望着窗外满树的梨花出神。
那个梨花下的清隽少年郎啊,终究是不见了,就这么,消失在了漫长的岁月中。她也总算明白了母亲说的,年少时觉得美好的人,将来最好不要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