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你同皇帝大婚快三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这也就罢了, 寻菱一片好心,心怀愧疚去给你赔罪, 哀家本以为你是个好的,哪想到心竟是坏成这样!”
这些咒骂的话语,一字一句, 毫无防备地砸到了心窝里头, 像是要将他的腑脏生生撕开一个口子,撕扯出淋漓的伤口与鲜血。
分明是春日, 那阵暖风吹拂而过时,顾祯却顿觉浑身冰凉一片,抬起的手亦是微微颤着。
支摘窗仍传出太后的斥责声、何太妃的劝慰声,还有各种嘈杂与吵嚷的声音。
今日以前,他从来不知,皇后在宫中会是这样的。似乎,没有人将她放在心上,也没有人将她放在眼里。
包括他。
或许不是不知, 而是从前没有心思去关注, 也懒得理会这些, 只觉得是些小事罢了。
直至亲耳听闻,才觉这些话有多刺耳,有多难以忍受。
一道柔和的声音回道:“母后,儿媳并未如此想。”
顾祯狂颤不止的心忽而平稳许多,像是有一只绵软无骨的手掌,在他心口处轻轻拂过两下。
那声音又道:“望母后明鉴。”
“明鉴?你叫哀家怎么明鉴,寻菱晕……”
太后仍是未有半点消气的意思。
季春的天气,他却觉得连手指尖都是冷的。
隔着那丛桃花,何寻芳瞧见皇帝一身霁色圆领袍,配着那皮质蹀躞带,足蹬一双革靴,沉闷地立在殿宇前。
她提着裙摆匆匆过去,隔着花丛惊诧问道:“陛下怎的就来了?”旋即,她又抻着脖子往后边看了看。
顾祯回首望去,瞧见何寻芳以后,便轻点了点头:“嗯。”
“啊?”何寻芳面上闪过一丝迷茫,随即惊诧道,“燕王殿下担心刚才那侍从说不清楚话,我还正要去紫宸殿寻陛下呢,不想陛下这么快就过来了。”
“姑母正气着,陛下快些进去,从旁劝解几句罢。”
顾祯未曾回话,转过头来,仍是怔怔地看着那道门扉。
只是一道门而已,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他有些不敢进去,不敢进去面对她的面容,不敢看她那没了光彩的眸子。
“皇后。”太后声音沉沉,终是止歇片刻,沉声道,“今日之事,哀家命你与寻菱致歉,且禁足你一月,你可愿意?”
殿中静谧片刻,无人回话。
“皇后这是对哀家的裁决不服气么?”
一阵无名的火窜上来,顾祯猛地推门而入,疾步进殿。
何寻芳怔了怔,也跟了进去。
殿中众人一惊,在反应过来后,除却太后以外,齐齐起身与皇帝行礼。
顾祯未应声,只问道:“何事叫母后发这么大的火?太医才交代过母后得静养,怎的又这般生气。”
“你自个问皇后!”太后面色不虞,眸色有些许阴沉。
顾祯的眸光随即转向了赵懿懿的方向。却见她微微垂首盯着裙摆,两缕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而垂下,在鬓边轻轻飘荡着。
紧咬的唇瓣,诉说出她的委屈。
他心尖微微刺痛一瞬。
进来时,他便已瞧见皇后是站在太后跟前听训的,而众人皆坐。
无人关心皇后如何。
思及此,他面色骤然沉了下来,冷声问:“皇后尚且站着,尔等有何资格坐?”
太后愣了愣,似是没曾想到,皇帝不追问发生了什么,竟是开始替皇后计较此等微末的事。
赵懿懿微感诧异,忍不住抬眸去看他,却正正好触及,那双冷肃至极的凤目。其中蕴含的冷意,令人但凡瞧上一眼,便觉胆战心惊。
帝王动怒,众人齐齐跪了下来,赵懿懿掐着手心迫使自个冷静,也跟着一道而跪。
顾祯面色一僵,望着她曲下的膝盖,心中闪过一丝恼怒,却又不好伸手将她拽起来。
哪怕是这会儿,还非要跟他作对。
真是连脸色也不会看,也不想想,他动这怒火是为着谁。
“是哀家叫他们坐的。”太后饮了口茶水压火,淡淡回了一句。
垂目望向殿中跪俯众人,顾祯沉声道:“即便太后心善命尔等侍坐,也该知晓规矩,皇后都立在这儿听太后教诲,又岂有尔等能坐的理?”
他忽然觉得很难受,仿佛有一把刀,正不断地捅向他的心窝子,剧烈的疼痛袭来,心脏都蜷成了一团。
众人齐齐应是,太后被驳了面子,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皇帝也忒计较了些。”
顾祯道了声起,却没命众人坐,刚被他寻了一通,众人此刻也学乖了,更是不敢坐,正垂首立在一旁。
看着那站在一旁紧抿唇瓣的赵懿懿,顾祯心头恼得很,勉强压了压火气,方问:“皇后站那么久了,可觉得累?”
赵懿懿杏眸含雾,眼帘轻垂,螓首微微摇了两下,柔声回:“妾身不累。”
都罚她站过这么久了,还要再逼问问一句累不累。
世上岂有这样的道理?
心口想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她只觉得闷得慌,掩在袖中的手用力掐了掐指尖,才叫自个堪堪回过了神。
顾祯一噎,挥了挥手:“坐下歇会罢。”
皇帝不急着问何事,太后却急了起来,与方才的态度截然不同,冷声道:“皇帝,你瞧瞧皇后今日干的好事。因着林南均先时在拾翠殿,谁承想皇后后来也病了。寻菱今日病好得知了此事,这孩子心地善良,心里头过不去这道坎,连忙跑去给她赔礼。她倒好,竟叫寻菱就在外边跪了半个多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