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佑微惊住了。
一脉香那破落的小庭院中,此时竟然多了一个女子。
她坐在一把轮椅上,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扒拉着面前的土块,像是在埋着什么东西。
那女子似有所察,转过身子,一身白衣在午后的阳光下白得刺眼,而那张脸比衣裳还要白。
殷佑微从来没见过这么白的人。不是那种肤如白玉的白,而更像是久不见天日的那种虚浮的、惨淡的白。她一整张脸都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极淡的粉色,这样一来,那双乌黑的瞳仁便显得有点可怕。
若非这是在大太阳底下,殷佑微就要叫了。不过现在她和那女子目光相撞,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倘若她的气色好上那么几分,一定也是个清秀美人。
两人对视片刻,女子率先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丢下木棍便转着轮椅往厢房门口而去。她打开门,忽而又转身,看着殷佑微,露出了恳求的神色:“求求你,就当作没有来过。不要说你见过我。”声音沙哑又柔软。
厢房的门没有门槛,她滑着轮椅进去,啪地关上了门。
殷佑微最后只看见她一双哀伤的眼。
殷佑微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拔腿就走,越走越快。
太……太诡异了。
她一路慌慌张张地回客房,迎面撞上了中午那个婢女:“咦,殷小姐,您怎么出来啦?有什么吩咐吗?”
殷佑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没什么,屋子里有点闷,出来透透气。”
“啊呀,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搬个冰盆去屋子里。”
殷佑微点点头,呼了口气,进了房中。
过了一会儿,婢女端着冰盆进来了。
殷佑微一边摇着团扇一边试探道:“你们家小姐一个人住在这府里,也没个姐妹兄弟陪着,不寂寞吗?”
婢女笑嘻嘻道:“所以这不是要和殷公子定亲了吗?殷公子人多好呀,有才学,又健谈,以后肯定能和我家小姐过得好的!”
殷佑微抿了抿唇:“那你们家小姐时常在外头忙,府上也没个人打理?”
“本来也就是宅子大,养了些护院,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倒也没有很多。小姐对我们挺好的,工钱也高,没谁想着惹事。”
殷佑微点了点头:“这府上除了你家小姐和一些护院仆从,就没别人了?”
“没了呀。殷小姐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起我在京城的时候,府上时常会接待一些远房亲戚,倒也热闹。”殷佑微随口胡扯道,其实他们家根本没什么亲戚。
婢女说:“小姐一般都和人在外头谈事情的。”顿了顿,又道,“当然啦,殷公子和您不是外人。”
殷佑微笑了笑:“好了,你下去吧。”
婢女走后,殷佑微一个人对着茶杯发愣。
一脉香里那个女人身体羸弱,面无血色,显然是常年呆在房间里。既然这样,她就不可能是府上的下人,而看她住的那破败环境,也不像是客人。
那会是谁呢?
想起先前那个话多的婢女引着她离开一脉香,这回的婢女更是问不出什么,殷佑微不由背后有点发凉。
——她未来的嫂嫂,分明是有事在瞒着殷家。
而那个白衣女人惊慌柔弱的模样,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显然白衣女人也清楚,自己是不能被人看见的。
殷佑微喝了口茶,告诉自己要冷静。
下午殷俊和孟红芙回来,殷佑微找了个借口,拉着殷俊跟孟红芙告辞了。
殷俊坐在马车上和殷佑微念叨:“三妹啊,要不是日头热我怕你路上中暑,我都想带着你去了。这批玉器成色特别好,工艺也巧,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殷佑微抬眼道:“二哥,我回去有话和你说。”
“什么?”
“有关嫂嫂的事。”
“她怎么了?”
殷佑微只摇了摇头:“这里不方便,我们到时候回屋说。”
殷俊狐疑地看着殷佑微,好不容易憋回了房间,急忙道:“你要说什么呀?”
殷佑微幽幽道:“嫂嫂家里养了个奇怪的女人。”
“啊?”
“我是今天无意中发现的。二哥,那女人真的很奇怪,住在一个废弃的小院子里,坐着轮椅,仿佛是有腿疾,看见我显得非常害怕和慌乱,还让我不要和别人说我见过她。而我昨天路过那院子,不过看了两眼,就被带路的婢女给引开了。今天我又去套另一个的话,她说这府上除了孟小姐和一些护院仆从,是没有住别人的。”
殷俊哑然半晌,道:“你没有看错?”
“那么大个人怎么会看错?何况她还和我说话了。”殷佑微皱眉,“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嫂嫂却从来没和我们说过。”
殷俊道:“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都快要定亲了,有什么难言之隐是不能铺开来说的?孟家知道殷老爷殷夫人今年多少岁,家里有几个子女,在京城有多少产业,在江州又有哪些铺子,可我们却不知道孟家为什么莫名其妙养了个人还不让外人看见。”殷佑微按了按太阳穴,“这万一涉及了什么江湖恩怨、朝政关系,到时候出了问题不是要连着我们殷家一起栽了吗?”
殷俊拧眉沉思半晌:“你说得对。还好定亲之事尚未提上日程,一切还可转圜。但,这件事要如何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