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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跳楼的时候,脑中会想到什么。
短短半秒钟内,我脑中滑过无头无尾的一句话:从前有只无脚鸟,飞呀飞呀,摔死在地上。
高空跳水是一门技术,绝对不是奥运会运动员表现地那样轻而易举,全球每年都有普通人因跳水死亡或重伤的新闻。
陈宅有游泳池,我小时候跟教练学过一点入水技巧,但因为那句话分了神,效果大打折扣,我在空中只来得及竖直身体,忘记单脚入水减轻压强,霎那间赤裸的右脚脚尖剧痛,疼痛蜘蛛网一样蔓延至全身,牵连到心口。
骨折了。
水花四溅,我却只能胡乱扑腾,肺部呛入冷涩海水,一切都像慢镜头,我竟然还在遐想: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上报纸?两个大佬玩弄男宠,男宠不堪其辱,跳了楼,事情发展到这里,无非又是一个烂俗故事。
但上天偏不如我所愿,下一刻又一团巨大水花在我旁边迸溅,水波汤汤扬起,声响震耳欲聋,一股雪茄烟香逼近,陈钟岳抱住我。
他为什么跟我跳下来?他凭什么跟我跳下来!
陈钟岳强有力的手臂挟制我,带我游向岸,他跳水前脱掉了西装外套和马甲,薄薄衬衣下就是灼热的肌肉,与我紧紧相贴,肌肤相亲那么多次,却从没像现在这样引起我灵魂深处的战栗。
我怕吊桥效应,人总是在命悬一线时轻易动心;我也怕斯德哥尔摩症,他对我一直坏一直坏,可末了给出一丁点好,就他妈能扭转全局。
好在刚上岸,陈钟岳就凶残甩我一巴掌:“贱人,想死?我不准!”
剧院的安保人员迅速靠近,但十数个衣着各异的男子先于他们聚拢过来,遮挡住陈钟岳的身形,手法老练地挤压我胸腔,为我排出肺部积水,然后护送我们上一辆高底盘吉普车。
我用手指擦过玻璃,防弹的。我确认了心中的猜测,陈钟岳这一次可能是偷渡回国,连保镖都着便装。
车辆沿海岸线疾速行驶,路上下了雨,我裹着毯子窝在角落里,各种细密声响钻入耳中,雨雾洒窗,周生用手指操作平板,其他助理们噼里啪啦敲打笔记本键盘,陈钟岳一直在接电话,在英语、马来语、日语中来回切换。
脚好疼,我身上冒出虚汗,思绪格外清明,就跟第一次睁眼看世界一样,我终于想到,能奠定陈钟岳地位的是穆斯林金融。
在伊斯兰教信徒眼中,神圣的《古兰经》鼓励商业活动,反对财富闲置,但禁止收取利息,利息是不劳而获的收入,会使人腐败堕落,不愿劳动,阻碍整个社会的农业、工业发展,增加整个社会的贫富差距,让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最终加剧阶级的分层。
神学家们把利息禁令的对象从《古兰经》中的有息借贷扩展到更多有可能产生高额利息的金融活动中,进一步发展利息禁令。
目前穆斯林人数已经突破16亿,占全球总人口的23%,为这些人口发展出的穆斯林金融银行变相收息,且发展出独特的股份制、盈亏分摊制、租赁制、伊斯兰债券等。
陈钟岳很早就接触这方面,跟马来西亚那边来往密切。马来西亚拥有全球最多的伊斯兰基金,全球最大的伊斯兰债券市场,还有国际公认的监管标准。
像马来西亚、阿联酋、印度尼西亚等国,实行二元制,伊斯兰银行与传统世俗银行并存。而海湾地区国家,包括沙特阿拉伯,巴林,伊朗等国,由于地处伊斯兰金融业与石油业的中心,国家的金融体系已经完全伊斯兰化。
中东地区石油储量丰富,拜这些富有的海湾国家所赐,全球的伊斯兰金融资产规模已经超过2万亿美元,预计五年后会超过3.5万亿美元。
新国临近马来,又是东南亚金融中心,这些年也在这一块儿赚得盆满钵满。这样的大蛋糕,谁不想来分,我大概能猜出聂甹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他跟花旗银行多有合作,花旗银行率先在中国香港开设了伊斯兰金融业务。
香港地区大力发展穆斯林金融,政府近年发行过十亿美元的五年期伊斯兰债券,以两座商业地产作为资产,租金作为投资者的持续收益。
而香港又是亚洲第二大交易所,证券市场的体量是新国四倍,流动性更大。背靠中国,近些年飞速发展,建立健全监管制度,吸引大量外资涌入、中概股回归,陈钟岳必然也会有在香港挂牌上市的意向。
诸多蛛丝马迹,拼接成全景地图,我终于想通了其中关窍,聂甹悠和陈钟岳被利益与政治网罗在一起,密不可分。
“前面好像是舟杉道。”我轻声说了一句。陈钟岳看也不看我,其他人也跟着不理会我,我又讪讪地陷入安静。
舟杉道是我妈妈安息的地方。
我拿额角贴在冰凉玻璃上,悄无声息地望窗外垂悬的水珠,莫约半小时后,陈钟岳结束电话会议,跟助理们交代数分钟,很快他们拿起黑伞从车上鱼贯而出。
周生走之前神色莫测地望我一眼,往储物格里放了什么东西。车上只剩我和陈钟岳,他言简意赅道:“你开车带
', ' ')('路,去见知意。”
我跨进驾驶座,摸上方向盘。哪个男人不爱军用吉普?喝最烈的酒,骑最悍的马,我发动引擎,掉头下了高速。路两侧的树刷刷后移,如同被水泡久后软胀扭曲的黑茶梗,很快又变成两道黑闪电。
“开慢点。”陈钟岳吩咐。
后视镜映出了我的下半张脸,嘴角紧抿成一线,下颌苍白坚硬。不错,像是憋着坏水,即将干票大的。
计速器转到一百三十迈,肾上腺素疾速飙升,全身皮肤开始紧绷。
“你干什么?是这条路吗!”
我冷笑,带你去看我妈妈,做梦呢?
一百四十迈,车体轰鸣巨震,保镖们驾驶的四辆吉普在后面夹道追赶。赵钺是赛车俱乐部成员,跟他好的那几年,我当然也享受过赛道上的速度与激情。
陈钟岳跟我争夺油门,打斗中后视镜歪斜,我看见了自己的一双眼,清亮鬼魅,野火燎原,神似狼的眼。
原来我也会有这样的眼,原来这才是我。
车体在我们的争斗中歪斜,刮擦地面走S路线,嘭嘭撞击护栏,后面的车眼看要包抄我,但前方就是一个弯道,生死悬于一线。
疾速奔驰下,吉普由于较高的重心容易出现过弯翻车,而这辆车没装赛级防滚架,就算抗摔也能瞬间致死。
生死关头陈钟岳不敢造次,任由我猛打方向盘,将油门一踩到底,引擎声炮轰山崖,轮胎在地表擦出串串炸裂的火星。
车头狂暴,车尾凶野,在鬼门关里闪电漂移,所有车都被我甩在后头,计速器直飚到一百八十迈,车体失去抓地力,一瞬间几乎腾空飞跃路障,冲向沙滩。
“疯了?陈净!陈净!”陈钟岳怒吼。
我一刻不停,在沙滩上飞车纵行,直直闯入海潮,扬起滔天巨浪,兜头盖脸浇在挡风玻璃上。
“陈净!”
我猛然刹车,几乎踏碎离合,紧接着饿狼扑食一般抱住陈钟岳,凶狠地吻他。
“你他妈……”陈钟岳甩我一拳。
我扼住他脖颈:“去死,或跟我做爱,选一个。”
他怒目圆瞪,随后笑了,搂紧我后脑强势地回吻,舌头闯进彼此口腔,又搅又吸,如胶似漆。血液在皮肉下喧嚣,心脏剧烈跳动,天地都为此时颠倒旋转,我们想杀人放火,合奸做爱,什么都拦不住这狂野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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