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愿闻其详。”
“陆兄方才谈论制度,以为道德是制度的衍生,世间没有好的道德,主因是没有遇到好的制度,而最好的制度,莫过于像周朝一样,全面落实分封制度。可是如此?”
这确实就是陆机论述的根基,他颔首赞成说:“正是如此。”
“陆兄的智慧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刘羡先是微微降低声调,随后抬高道,“可在我看来,想要在当下实现分封,就如同是空中楼阁,看似美妙,却没有实现的可能。”
刘羡的观点是如此尖锐,就如同一道轰雷,叫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陆机也不禁前倾上身,问道:“这该如何说起?”
刘羡笑道:“陆兄方才的言论,虽然论述别出机杼,自成一派,但若说成政治主张,其实就是孔子最正统的克己复礼,不是吗?”
“孔子身处春秋乱世,已经是分封制礼崩乐坏,郡县制尚未孕育而生的前夕。当时晋国世卿把握大权,鲁国内乱,齐国正处在田氏代齐的关键时期,楚国险些亡国,竟是越国称霸于诸侯。”
“他眼见天下纷乱如此,痛心疾首,便学习商周之礼,周游列国,希望能够推行自己的学说。在下愚昧,此前一直以为孔子是在用言语来推行礼教,让天下人修行君子之道,可听方才陆兄一席话,方才醒悟,孔子治政的纲要,不正是重修封建制度吗?”
“可众所周知,孔子在列国间推广学说,虽然屡次得到君王的青睐,但始终都未能推行下去,这是为何呢?”
说到这里,刘羡微微一顿,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陆机。
陆机原本见刘羡年纪较轻,对他心存轻视,可面对如此刁难的问题,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沉吟片刻后,他回答道:“夫子之所以不能成事,是因为国家积弊过多,积重难返,已经不再有更改制度的可能了,就好比在老迈之年,想要行青壮之事,自然是有心无力,徒呼奈何。”
“刘君如今提起此事,无非是说,制度不能医百病,我也是赞同的。”
“正如我此前所言,周朝重用封建制度,最终也还是会衰老灭亡。世人常常奢求太多,但实际上做事却不能不取舍。从权力的角度来看,天子在分封时的权力不如郡县,但从国祚的寿命来看,分封制度却要远远长于郡县制度。”
“现在我大晋统一四海,方不过十年。正是一个国家的青壮之时。我之所以在现在呼吁分封,就是因为现在不趁早改变制度,等到国家渐老,制度僵化,以后恐怕就不再有机会了。”
面对刘羡的诘问,陆机给出了相当完美的一个回答,他将答案与先前的论述相结合,说明了制度不是仙药,不能治百病,反而更加完善了自己的论证,增加了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