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琛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个子中等,看到容见来了皮笑肉不笑。
容见心里清楚,方琛在这个位置上干了一年,被下面人捧着,工资高待遇好,本来以为能做很久,没料到植物人忽然醒了,好工作瞬间没了,搁谁谁都不高兴。
果然,方琛讲了几句交接工作的事,又拐到了容见的头发上头,他阴阳怪气地说:“小林,我勉强也算是你的前辈,多教你几句,咱们公司和外面可不一样,最起码要仪表整齐,你这样可不行。”
他的话尾刚落,又立刻喜笑颜开,“明总,早上好,您来啦。”
容见一怔,心跳漏了好多拍,急促地偏过头。
那是无论梦里还是现实,容见都等了好久的人。
三十岁的明野似乎要比十九岁的明野高大多了,他穿的不是那件短袖,而是黑西装,白衬衫,领子扣到最上面,不会显露出脊背的形状,也不会让人莫名觉得很可怜。
明野英俊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瞳仅仅在他们两人身上停顿了半秒钟,又迅速移开。
大约是不值得多看。
容见感觉在这半秒钟里,他的心脏跳了一百下。
实际上是没有的。
李冯跟在明野身后,停下了脚步,他实在很适合当秘书,无时无刻不挂着完美的微笑,同方琛耐心地说:“我刚刚听到你们讨论的事了,公司也没规定长发算奇装异服,毕竟现在男女平等,总不能你第一个在公司里搞性别歧视。”
方琛几乎被这严厉的指责吓破胆,连忙说:“李哥,我没这个意思,真没有……”
李冯依旧是笑着的,对方琛挥挥手,“算了,你心态不平衡,也教不好小林,现在就回下头吧。”
容见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李冯对自己的维护有点过头。
方琛不敢再辩驳,垂头丧气地收拾东西。
容见说:“谢谢李哥。”
李冯退了一步,“没什么好谢的,好好工作就行,但也别累着了,这才从医院里出来。”
容见点了下头。
因为是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容见强迫自己忽略一墙之隔的明野,全身心投入工作,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敲下明野的名字,他想说的话。
到了傍晚,另外两个秘书已经下班,容见借口第一天要熟悉工作,还在办公室磨磨蹭蹭,他看到李冯拿着外套,准备出门,走上前说:“李哥,我感觉明总是不是还没吃饭?要不我给他送进去吧。”
李冯说:“我都忙忘了,现在食堂也没饭了,你帮老板点份外卖送进去吧。”
李冯似乎有急事,说完后就立刻离开了。诺大的一层楼里,只剩下明野和容见两个人。
容见按照记忆里明野的口味,点了一家很贵的外卖,数着分秒,等着外卖的到来,才有借口敲开近在咫尺的门。
黄昏将尽,太阳快要落山了,周围灰蒙蒙的。
容见眼里的光和黄昏一般,也即将熄灭,所以要在最后一刻前点燃。
外卖来得很快,容见装模作样地敲开了明野的门。
明野挽着袖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
容见说:“晚饭到了。”
明野“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容见走到明野面前,他想了很久,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开口,最后也只是用别扭的伪音轻声说:“我是容见。”
他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把自己送上了审判席。周围所有人早就认定他有罪,可容见只承认明野是法官,只服从他的判决。
即使证据确凿,可容见只相信明野的话。
早晨明野路过的时候,没有多看一眼,容见有点难过,又安慰自己,他的男朋友果然和别的霸道总裁不同,自己死了这么多年,这么个一模一样的翻版在眼前也岿然不动。
容见都想好了给明野怎样的奖励了。
可明野闻言站起身,身量高大,半垂着眼,平静而冷淡地说:“你从程简那听了什么,到我这里说胡话?”
现在已经入夜了,外面亮起了街灯,零星地照料四周。落地窗上映着容见的影子,明野能看到他低着头,看不清有什么表情,下巴尖尖的,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从削瘦的脖颈蔓延下去,是很可怜的模样。
可明野不会被任何人的可怜打动。
他说:“下一次就辞职。”
明野是这样的,对待所有人都很平等,很冷酷,他不理会别人的难过,也不同情别人的可怜,会给林延第二次机会大概也是看在林延躺了两年,脑子不太清醒的份上。
可容见对于明野来说是特别的那个,可以有无数次多的机会,做错了可以有明野收尾,什么都不必担心。
但眼前的这个明野不是容见的那个。
片刻后,容见很轻地说:“这样吗?”
其实容见很明白,他不是傻子,在这三个月里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可容见总是自欺欺人,总是不死心,总有无数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
就像是没被判决死刑的人总会有无望的期冀,这世上有那么多奇迹,也该降临到自己的生命中了吧。
奇迹没有来,容见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连片刻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容见的意识被抽离开来,仅凭本能对明野的话作出反应,僵硬地说:“对不起,老板,我瞎说的,以后不会了。”
明野似乎并不把眼前这个犯错的下属放在眼里,连原谅的话都不会说。他的眼瞳像是深沉的海,无论外界有多少狂风暴雨,也不能在光线都不能到达的深海里掀起任何波澜。
容见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明野叫住了他,平静地说:“我接下来有个晚宴,外卖你拿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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