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老王闭上眼睛:「那孩子真可怜,活着的时候苦,死了也苦。」
谈话就这样终结了,没有人愿意接续下去。
老王真的把弹头给我们了,装在夹链袋里的弹头呈现古铜色,我仔细地对着灯光端详,是否有传闻中擦不掉的血跡,可完全看不出来。
我们拿着弹头离开台北看守所,我问胡子越韩少天在哪里?他说这个时间点很巧,前天晚上他刚到台北,在一间民宿下榻。我问那原本他住什么地方?胡子越说韩少天跑路以后就一直居无定所,没人知道他之前都在哪里,也许他在台北也不会停留多久。
事情出奇地顺利,我们进入民宿,见到了韩少天本人。我本来以为他应该是身材魁武、英姿焕发的中年男性,没想到他比我想像的还要矮小;虽然如此,身为上流社会的气质仍是藏不住的,举手投足之间丝毫没有破绽,充满威严。
韩少天非常客气地请我们坐下来喝咖啡,也耐心地听我们叙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他都面带微笑,非常温柔。胡子越偷偷地将阿云从玉葫芦里放出来,祂一见到韩少天又哭了,口里喃喃地说着:「你怎么变得那么老?」
人都是会老的,阿云已不再是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数十年的光阴,对祂而言大概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很想告诉韩少天,阿云就在这里,在你的对面,跟祂说说话吧。
「你们真的见到阿云了吗?」这是我们的说明告一段落之后,他问的第一句话。
「当然是真的。」胡子越说,语气显得有些着急。
「不要紧张,我完全相信你们说的话。」韩少天笑了:
「因为『阿云』这个名字,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这么叫他。」
我才想起来,这名字就是韩少天取的。
我们把弹头交给韩少天,他和我做了相同的动作──将弹头对准灯光,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发出讚叹:「好乾净啊。」
彼刻,我竟看见韩少天藏在老花眼镜后面的眼睛泛着泪光,他低下头,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激动般,故作轻松地说:
「我还以为,过了那么多年,阿云早就投胎到好人家去了。他这辈子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感谢的话,但是我相信他懂得,只是不擅长表达而已……」
韩少天说这句话时,手中紧紧地握着弹头,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从阿云那里得到回馈,只不过竟然是在两人阴阳相隔三十多年之后。
我们没有多聊什么,韩少天说他七点要搭火车离开台北,我问他之后要到哪儿去?他只笑笑说不能告诉我。他戴上帽子,让我们先离开,我最后一次回头时,刚好瞄见韩少天把弹头塞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离开民宿,阿云的眼泪依然没有停,可祂却是笑着的,这还是我头一次看见阿云发自内心地微笑。
阿云的心愿已了,是时候该回阴间了,可祂却摇摇头,说还想跟去火车站,跟韩少天道别。我明知韩少天看不见阿云,还是答应了祂,这大概是祂最后的愿望了,都帮了这么多,就成全祂吧。
可当我们准备前往火车站时,有人叫住了我们,我回头一看,来者竟然是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