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货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随即他又给自己打气,自己也射杀过人的,没有那么胆小,不怕他!
沈君澜似乎也被他这句话给惊住了,没料到他或者没料到有人敢跟自己说这样的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重阳,一双眸子黑漆漆,冰冷冷,与外面的夜色仿佛融为一体,让人想到了无光的深井噬人的猛兽,带着迫人的阴沉锋芒似乎要将林重阳里里外外看穿一样。
林重阳顿时心跳如擂,寻思着深井冰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了自己,被那眼神盯着浑身血液都开始发凉发冷,所有的寒毛都炸起来,如同冰凉的针一样开始倒着往里刺!
有汗渗出,冰凉的,又冷又疼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
就在林重阳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沈君澜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没有任何伤痕,却有从小习武留下的茧子。
林重阳也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皙干净、修长有力,像是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可他知道这双手可以杀人于无形。
魏十三曾经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儿,有个蒙古奸细非常凶悍,杀人无数,沈君澜挡住他的时候,被他暗藏的匕首刺中小腹,最后他却单手掐死了那凶徒,以此得封千户。
想到这里,林重阳觉得自己过分了,不管他杀过什么人,也只是听命于皇帝而已。
同样是为官,没有那么多自由的。
这时候沈君澜抬眼看他,脸上的怒色却奇迹般地褪去,又喝了一杯酒,淡淡地岔开话题,“听说你开始议亲了。”
林重阳原本浮起的那点内疚和歉意一下子又丢到爪哇国去了。
你怎么那么多听说啊。昨儿才说的事儿你又知道啦?
老子议亲管你什么事儿啊,你不要暗恋老子啊,老子对男人不感兴趣!林重阳突然就怨念起来,他正为自己不受掌控的身体需求恼火郁闷呢,沈君澜又公报私仇监视他。
要说关心他议亲也没啥,就像他同学同僚一样关心,他也会好好说的,可沈君澜上来就是一顿冷嘲热讽一副审问的架势,他能舒服才怪,被强压在心里的郁闷和恼火,差点就爆发了。
“世兄只怕听岔了,道听途说都会失真,更何况世兄不知道哪里听来那么一耳朵,更当不得真了。”虽然一直有人去林家说亲,可他爹娘并没有答应,也就昨天下午他们自己人说了说。
结果沈君澜就知道了,不是他耳朵长就是家里老鼠会传话,成精了。
沈君澜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怀疑自己派人监视林宅而不满,他也不解释就让林重阳这样误会着还能督促他们保持警惕,免得乱说话。
他依然不接林重阳带着气的话茬,扫了席上几人一眼,继续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你想破身的话不必来这里,教坊司有很多官妓,比外面的干净还知情识趣儿。”
破你妹儿!
他第一次发现打嘴架居然还有输的时候,一定是脸皮还不够厚。
骂人骂出,想翻白眼都觉得眼珠子疼,三观不合、脑洞就不在同一线上,根本没有办法交流!
沈君澜这人有一种煞风景的力量,估计自己再有那样的冲动一想这让人膈应的眼神和语调,绝对比冲冷水澡管用。
辟邪还避孕!
“世兄想多了。”他已经没有针锋相对的力气了,野路子果然跟不上人家科班出身的。
“是我想多了还是你们犯蠢自己知道。以后这里不要来,有蒙古人的奸细。”
沈君澜看着他脸颊涨红又尴尬又恼怒的表情便觉得大快人心,这小子聪明却过度小心谨慎不喜欢得罪人,跟他胡扯一点压力也没有,
林重阳却不信,怀疑地看着他,“世兄可不要乱说,朝中不少官员来这里吃饭呢,你这样说岂不是要断送许多人的前途?”
要是这里真的有蒙古人的奸细,那来吃饭的官员岂不是要被牵连?最好是沈君澜信口胡说吓唬人的。
不管你大爷的事儿,关我的事儿啊!
林重阳踢了踢对面的陆延和庄继法,又推醒了旁边的赵文藻和蓝琇。
几人相继醒来,见到沈君澜的时候都非常惊讶。
“沈佥事怎么在这里?”
沈君澜慢条斯理地道:“办差,顺便喝杯酒。”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几人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说完抓起腿边的雁翎刀起身离去。
林重阳在他那把刀上扫了一眼,沈君澜这把雁翎刀是他日常作战用刀,如果非作战场合需要礼仪佩刀,他通常带着那把皇帝赏赐的绣春刀。
看来昨夜他的确出任务了。
陆延和庄继法有些不明状况,问林重阳沈君澜来做什么。
林重阳不想在这里深谈,甚至回家也不想深谈,现在他怀疑墙缝里的虫子都会给沈君澜报信,轻描淡画道:“估计路过吧。”天还没亮,他们现在也不能走,庄继法就去让厨娘准备早饭。
那些厨娘如今还惊魂未定,都一夜未合眼,见庄继法过来吩咐,立刻就开始准备。
庄继法看她们有点不对劲,就问道:“你们那位倾城大家呢,昨夜可出来弹琴了?”
为首的厨娘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庄继法就问细节,出娘们却不想多说,只说她们一直在厨房什么都不知道。
庄继法看她们一副惊恐的样子,问道:“倾城大家呢?”
众厨娘继续说不知道。
庄继法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这个洪倾城也算京城花丛中有名的大家,琴棋书画无不精通,还能作诗填曲,生得又清高貌美,是很多文人墨客想要结交的对象。
不过她和那位欧阳倾一样,对那些一掷千金的男人不假辞色,也从不委身于男人,想要听她弹一曲都要预约,且看她有没有心情。她们这样所谓的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向来都是多才多艺又清高孤傲的,等闲男人入不了法眼,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做入幕之宾而不得。
庄继法原本寻思以林重阳在民间的名声,只有他不想的没有要不到的,如果他亲自莅临,再清高的所谓卖艺不卖身的大家也会为之倾倒,主动侍奉的。
他想的挺好,这样的女人知进退也懂礼,既知情识趣还不会缠人。到时候春风一度,不但可以让林重阳享受男孩儿变男人的美妙过程,又没有什么后顾之忧,既不需要纳妾也不耽误娶妻,多好的事儿。
谁知道事情似乎有点蹊跷。
他问了几次也没问出来,最好只能回去花厅。
他发现向来温和的林重阳一脸冷凝,一双眼黑沉沉的没有一点笑模样,这样的林状元哪怕年纪小也让人觉得压抑。
“重阳,怎么啦?”庄继法走过去坐下,“我让厨娘准备早饭,官服一会儿也有人送来,我们可以直接上衙去,你想去上衙还是家去?”
林重阳现在已经完全沉静下来,之前的躁动、内心纷乱以及生理的混乱,让他有些放纵,经过昨夜和今晨,现在他已经彻底静下来。
虽然有点懊恼人为什么总是在犯错之后才能领悟,可毕竟也积累了经验教训,比撞得头破血流还领悟不到好。
这件事他不能怪任何人,就算他的朋友诳他来喝酒有别的安排,也是出于为他好,所以他不想迁怒任何人。
毕竟大家的三观不同次元。
再者就算他生气,责怪也没用,只会伤感情。
“没什么,以后咱们不能来这里了。”
庄继法看他模样不知道昨夜他和那位倾城大家到底是成没成好事,愉快不愉快,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表情啊,难道是被人家嫌弃了?
不能啊!
这倾城大家一直都不掩饰对林状元的欣赏扬言如能亲见此生无憾,如今他亲自来了,她怎么会拒绝呢?
“重阳,昨夜我们喝多了,后来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庄继法还不死心,试探地问。
林重阳瞥了他一眼,“你们安排什么事儿了吗”
庄继法感觉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听着重阳这是有点脾气了啊,自己还是不要撞上去。
“就是来喝酒啊,没有特别的,看你好像有心事,所以问问你。”
林重阳这才笑了笑,摇头,“我当然没心事,我只是想很认真地跟兄弟们表态,我之前在家里说的话是真心的,不是无奈之举,也不是抽风,是真的这样决定的。所以不管什么倾城大家倾国大家的,我并不感兴趣的。”
其他几人的神情也正经起来,赵文藻因为之前和沈之仪在香山寺就发过誓的,倒是能理解,陆延和蓝琇还有一些震动的,尤其是庄继法。
以正常男人的角度来看,林重阳这样的决定,无异于猫儿不吃腥儿,狼不吃肉,这简直是不正常的。
哪个少年不风/流?
哪个男人不好/色?
干嘛要让自己苦行僧一样?
赵文藻道:“重阳,我们支持你,以你为荣。”
林重阳苦笑,摆手道:“还是不要,我这样有多苦自己知道,你们千万不要强求跟我一样,我自己的选择自己坚持就行了,你们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只要不违反道义,也没有什么好苛责的。”
好朋友能友谊长存,很重要的一个原则就是要有界限,手不能伸得过长,管的不要过宽,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这也是林重阳这一次事件之后切实体会出来的,之前说,不过说的不痛不痒,假大空得很,现在却有真实体会。
他郁闷自己的生理欲/望过于强烈,也庆幸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克制住。
所以说好友帮他准备的这一场处/男告别仪式也不是全无用处,沈君澜的煞风景对他也有帮助,加上他内心的探求,内外交加算是帮他渡过了这个坎儿。
他的思想又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至少他不会再怕那种陌生又强烈的感觉来临,面对女色的诱/惑他也不会再手足无措惊恐万分。昨夜洪倾城贴上他的时候,他承认自己如果不是恰好喝多了只怕是顶不住诱惑的。
幸亏睡过去了--
他肯定自己没做什么,而洪倾城后来如何,想必和沈君澜有关,否则他不会说她是什么蒙古奸细。
能够全身心地合二为一,思想灵魂和自己的身体高度融合,那种自我默契的感觉,身体的自由意志被思想接管,让林重阳觉得也算不虚此行。
从这方面来说,也是庄继法他们这一折腾带来的意想不到好处吧。
当然他也得申明立场,自己并不好/色,也不需要任何人给自己塞女人,这是他的原则,下不为例,再犯就不客气。
庄继法自然不是笨的,之所以这样安排原本也是出于好意,只是弄混了朋友的界限,没想到林重阳和自己的喜好不同,他自己觉得天大的好事,对林重阳来说却可能是很糟糕的体验。
虽然他没有彻底理解,但他承认错误,检讨自己,保证以后不再如此。
见他们都能理解自己,林重阳笑道:“多谢诸位兄长们,我还怕你们觉得我不识抬举,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众人笑起来,“咱们习惯你那些奇思妙想与众不同,这下也了解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干涉你的人生大事,放心吧。”
所谓人生大事,就是婚姻、男女之事。
林重阳长身一揖,“理解是最大的恩赐,多谢兄长们。”
众人还了礼,这时候厨娘上了早餐。
用了丰盛的早点,等秋贵等人送来了官服,直接洗漱更衣,坐车上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