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
荷塘村。
头遍鸡叫,安容顺便坐起了身子。
今天是自己的大儿子林梧城和念双成亲的日子。这个曾经的雍容的,享尽荣华富贵的老太太又喜又忧的看着窗外的晨光。
喜的是自己这个一直活在苦痛中的儿子终于要走出忧郁的心境,开始新的生活。
忧的是自己的二儿媳孟水芸自被许茹宝叫去,一连十多天没有回来。
今日本是大喜之日,是林家的大日子,为何不见这个向来懂事体贴的女子回来?
秋嫂推门进来,道“夫人,要不要奇峰出去寻寻?”
安容顺叹了一口气,道“她是被许茹宝叫去的,许茹宝若是放她回来,她定然是会早回的。想必此时她定然是还在那里。”
另一个小院里。
念双坐在土屋里,穿了一身红色的嫁衣。
这嫁衣本是孟水芸为她绣制。由于没有最后收工,所以整个嫁衣虽然刺绣了许多大朵的富贵牡丹,但依然显得单薄了许多。
按照孟水芸的本意,在袖口,衣领,肩头,裙摆,还要用金线刺绣出大朵的云层。
昨日,林纪香着急道“这嫁衣还有多处没有绣制完,不如我去绣行为你买上一套好的。”
念双拉住林纪香的衣襟,道“虽然少了精致,但也是完成了大的构图,也是二少奶奶的心意,我怎么好辜负了二少奶奶的好意?”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念双伸手拿起一串珠花,轻轻插在鬓发间。
这个乖顺的女子动作异常的轻缓。
她在等,她在等自己真正的姐妹快些回来。
她希望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日子里,得到这个姐妹的祝福。
林梧城被众人围在于德胜的房中。
众人看着这个身穿长袍,胸戴大红花的男子,微微笑。
在学堂里侃侃而谈的他此时却是羞红了脸。
忧郁了许多年,他愿意为了家人重新振作起来,尽自己的力量让身边的人活得开心一些。
红彤彤的朝阳渐渐升腾起来。
众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那个温婉的女子快些回来。
……
熔岩洞。
炭火盆里的炭火发出红色的光芒。
苏婉容轻轻抚摸着昏迷的紫安的额头,晶莹的泪水落下。
“她本可以过着轻松自如的生活,她本可以远走他乡。都是因为我固执的要守护住这祠堂下的秘密,是我害了她——”
孟水芸将绣花针收好。
几天几夜,这幅繁杂的赝品终于完工了。
“水芸,我求你一件事情。”
“我们是姐妹,婉容姐为何说一个‘求’字?”
看着昏迷气息奄奄的紫安,苏婉容抹了抹眼泪,道“我们可不可以用这赝品要求许茹宝答应,将紫安带出这里。我怕她日日注射那针剂,人就真的废了。”
这一句“人就真的废了”立时让孟水芸的眼泪涌了出来。
一人阴冷地笑道“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难不成是想算计我?”
回头看去,许茹宝缓步走了进来。
孟水芸猛然站立在绷架前,手中抓起一把剪刀。
“这是怎么个意思?”许茹宝挑起眉毛问道。
孟水芸举着剪刀对准那幅赝品,大声道“让我把紫安姐带走——”
“我如果不同意呢?”许茹宝将胳膊抱了起来。
“那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赝品。”
许茹宝显然有些吃惊,她没有想到孟水芸会威胁自己。
很快,她就笑了。
她不相信这样一个温婉乖顺柔弱的女子真的敢于和自己对抗。
许茹宝一步步地朝绷架走去。
孟水芸的手心出汗了,自己真的要将这幅赝品毁坏掉吗?
突然,一直坐在软塌上的苏婉容猛然扑向许茹宝。
苏婉容用尽气力抱住许茹宝的腰,艰难地喊道“水芸,快把紫安带走——”
许茹宝愤怒地回转身子,猛然抓住苏婉容的头发,用力撕扯着。
“你这个不死的阴魂——”
孟水芸惊诧于眼前的景象,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立刻扑向软塌,将昏迷的紫安背在身上。
回头看了一眼被许茹宝按在脚下的苏婉容,这个柔弱的女子猛一咬牙。
就在孟水芸背着紫安要冲出熔岩洞时,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的神情异常的狰狞恐怖。
孟水芸背着昏迷的紫安一步步地退了回来。
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一声大喝,许茹宝猛一用力,苏婉容被许茹宝掀翻在地。
愤怒的许茹宝连抽苏婉容数个巴掌,鲜血从苏婉容的嘴角流了出来。
“住手——”背着紫安的孟水芸大哭道。
“把她给我绑了,我到是要看看她是否真的命硬大过天。”许茹宝发疯一样的喊道。
郝兆飞抓起一根皮鞭朝苏婉容走来。
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响起。
“放我下来——”
紫安醒了。
紫安从孟水芸的后背上滑落到地上。
瞪着一双苍白无神的眼睛,紫安一步一磕头地朝许茹宝和郝兆飞爬去。
“求你们放过小姐吧,她从来也没有害过你们——”
正在捆束苏婉容的郝兆飞一脚飞起,踹在紫安的身上,鲜血从紫安的口中喷涌而出。
“紫安——”苏婉容凄厉的大叫。
郝兆飞正要飞起第二脚时,紫安突然跃起,扑向郝兆飞。
郝兆飞的一条腿被紫安紧紧地抱在怀里。
“水芸,快带小姐跑——”紫安大叫道。
不等孟水芸和苏婉容反应过来,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猛然扎在紫安的后背上。
郝兆飞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疯狂地挥舞着匕首。
鲜血四溅。
苏婉容挣脱许茹宝的束缚,扑在紫安的身上,就在匕首即将扎在苏婉容的身上时,郝兆飞猛然收住了势道。
苏婉容搂住紫安的身子,泪眼模糊。
“紫安——紫安——不要离开我,你醒醒啊,求你,紫安——”
这个一年四季都身穿紫衣,跟随并照顾了苏婉容许多年的忠义女子如风一样,永远的去了。
苏婉容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她本已孱弱,眼见着紫安倒在血泊中,这个经历了太多人间沧桑的女子再也承受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熔岩洞中静悄悄。
炭火盆里的炭火发出滋滋的声响。
炭火的红光如血一样鲜红发亮。
“让我带她们离开这里——”孟水芸冷冷道。
没有眼泪,没有彷徨,也没有恐慌,更没有惊惧。
许茹宝呵呵地笑道“你在跟我讲条件?你真的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孟水芸看着眼前这个毒辣的女人,举起了双手,道“你所珍视的是这双手,而不是我这个人。”
许茹宝仔细地看着那双白皙柔弱的手,动情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