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穆远能确定的就是,皇上还是个少年皇子时,曾经在江湖上闯荡过三年,似乎就是那时候认识半山老人的。帝王历来是天下最孤独的人,却同半山老人保持交情这么多年,让人不得不对半山老人多几分忌惮啊!
对铁穆远,不是不得不瞒着的事,知若都是坦诚相告:“虽然酿酒方子是我娘留下的,但半老先生比我们谁都懂酒,他给了很多很有用的意见。而且,他是辉儿、还有泽儿、萱儿的恩师,是我们兄弟几个敬重的长辈。更重要的是,没有半老先生坐镇,只怕我们梅庄也很难保的住酒坊和那些酿酒方子。所以,我主动恳请半老先生同我们合作。”
铁穆远满脸赞色:“应该如此,你做的很对。也是老先生他仗义,若是换做别人想请他合作,只怕不易。”何止不易,根本是没什么可能。那老头性子古怪、特立独行,且不缺银子,也不看重银子。
知若直点头:“正是,即使现在这样,老先生也不肯收下份子,将我给他的份子都放在辉儿名下了,说即使将来别人知道了些什么,他老人家分点产业给小幺徒也是名正言顺。还有,我们对外也是说醉半山所有秘方是老先生同梅庄一起,利用我娘留下的方子改良而来的。
第285章 耗银子
铁穆远再次点头赞道:“这样好,也合情合理、容易让人信服。”久病成良医,好吃成良厨。半山老人是有名的酒仙,据说只要品一口,就能说出酒产自何处、是哪家的、什么年份、用什么主材料酿成……有他帮着品酒、提建议,自然利于酿出好酒。
“若丫头,”铁穆远突然想到什么,几不可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头,“关于酒坊的这些事,你们同半山先生达成的共识,你们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对其他人说。既是对外的说辞,就都一致好了,即使走得较近的……呃,比如我……比如景王爷府上或者……林知府府上之人问起,都不用说出实情。”
“呃……”铁穆远见知若脸上浮起迷茫之色(知若很委屈:我哪迷茫了?我是有些疑惑,想从你老人家脸上看出些端倪,看看你是不是被人威胁逼迫什么的好吧?),又觉得自己似乎吓到了她,赶紧补充道,“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与外人无关的,少一个人知道,少一分风险不是?”
知若纵横商场一世,看人和察言观色的功力自然不俗,从铁穆远的反应就能看出他不是碰到了什么威胁,只是替他们姐弟操心,像上次一样教他们戒备罢了,遂暗自松了一口气,亦正色道:“铁叔叔放心,我明白的,只是在我们姐弟眼里,铁叔叔您是自己人,不是外人。”即使隐瞒了铁穆远一些事,也是因为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让他们姐弟几人及跟随他们的人粉身碎骨。而且,暗处的黑手非常强大且神秘莫测,铁穆远知道太多对他也并不是好事。
另一方面,知若很清楚,她会对铁穆远格外坦诚,是以心换心,完全信任他真心照顾他们姐弟几个,不会对他们起歹念,但若是涉及皇室、牵涉太广,她不能确定铁穆远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至于在众人眼里对梅庄很是关照和庇护的景王、还有林知府,知若更愿意将他们看作是互利互惠的合作者,能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最好,若是像林夫人那样心浮气躁了,也就维持表面上的互动就好。都是聪明人,没什么意外的话,撕破脸应该还不会,也没必要。
铁穆远不知道自己的几句提醒让在他眼里还是小姑娘的知若一时感慨了那么多人情世态,他正为若丫头的回答一阵心暖呢。知若姐弟对他的信任和亲近,从那次他们将暴雨梨花针暗器送给他之时起,他就知道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担心,这几个孩子太懂感恩、太实诚了,同尹昭一样重情义,可是他们还太年轻了,不知人心险恶啊!
钱财诱人,权势逼人,不得不防,上次林知府不就中招了?虽说是林夫人出面,可是其中的关节略一想就明了了不是?
还有景王爷,虽然他一直认为景王是最守本分、最享受闲散王爷生活的王爷,为人平和豁达,不恋权势,可是,奈何他有一个太耗银子的大嗜好呢,就是喜欢收集美人、真金白银地宠美人。
当然,众所周知,景王爷风流却不下流,好美色却从不干强抢什么的,且对所有妻妾、美人都不错,实在不喜欢了也会尽力安排好,耗银子就是。所以,无论是大臣还是老百姓,对他的这一嗜好都持很宽容的态度,从没有哪个御史弹劾他,也没有听说过哪个百姓骂他。
为了养这些美人,所有人都知道景王爷热衷于挣银子,他有不少产业,还结交了不少各地的大商人,皇上就经常打趣说景王爷是为美人折腰、看银子交朋友。
想到这一点,再想到醉半山酒坊日进斗金的传言,铁穆远就不能不担心啊!就算景王爷人品高尚忍住了,他的妻妾们呢?上次瑞王府的赵侧妃不就是个例子?
铁穆远暗叹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开口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有先生坐镇,你还是要小心些。不管是谁问起,你就说醉半山的日常经营你能做主,大事就要找老先生谈,即便是你自己的份子你也做不了主,因为老先生不喜与外人合作,怕麻烦。咳咳,当然了,你要事先同先生通通气,求得他的谅解。”他教知若的虽然有些……卑鄙,但半山老人是长辈嘛,又是大侠士,这点胸怀定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同知若达成那些共识。
知若笑道:“半老先生同铁叔叔您想到一处去了,自从他知道赵侧妃的事,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铁穆远长期在外奔波,皮肤接近棕黑色,这会儿都能看出脸色憋得通红,可见他是多么尴尬。一个正直刚毅的男人会教他那样一番话,可见他有多么为她操心,这真是一个值得他们姐弟几个敬重的世叔、长辈。
“那就好,那就好,”铁穆远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不是他教的就好,是半山老人自己主动的,说明大家都能想到这一点,他也不算思想卑鄙是吧?咳咳。”
又同知若谈了一些梅庄的近况,还有潘家铭的经历和同明泽兄弟俩的交往,铁穆远总算放心了,在知若的陪同下拜见了半山老人和苏康一面,就急急赶回京。虽然已经有人先回京交差去了,他也还是不能耽搁太久。伴君如伴虎,皇上虽然算是个明君,但也有天子之怒不是?否则也不会到现在喝多了还大骂尹昭,连他都能看出其实皇上心里根本是不相信尹昭会谋逆的。
知若送走铁穆远,又再次往观涵院的方向走去,并吩咐喜鹊去厨房取些下酒小菜、点心和半山老人最喜欢的葡萄酒3号尽快跟来观涵院。甜点和葡萄酒有利于放松心情,也容易让那两个老顽童转移注意力。
如冬很疑惑:“姑娘,两位先生有不开心吗?有吗?我刚才怎么一点都没发现?”那两位不办正事的时候就像小孩一样,息怒笑骂都在脸上,她自问通常还是能看出来的。
第286章 斗牛
半山老人确实很生气,还有……心寒,这个侄女果真如她爹一样,都是自私、心大、愚笨,偏偏又自以为聪明。
苏康看着手上那张笔迹歪歪扭扭、如鬼画符一般的信,轻轻叹了口气。该说邱玲是聪明还是愚蠢、还是天真呢?她真以为半老家伙有多看重她这个所谓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吗?
当年邱家分家闹得有多僵整个靠山村、以及邻近村子的人都知道,邱家原配亡妻所出长子,时年才十五岁的邱大被单独分出去,几乎是净身出户。后来邱大又闯荡江湖极少回去,本就同父异母的兄弟又能有多深的感情?话说,现在这世上知道半山老人姓邱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乡亲、亲戚们也想不到他们认识的那个邱大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半山老人。
也是因为邱玲确实是老家伙唯一的亲侄女,又独自一人带着小阿杏流落在外,加上西北渐见乱起,老家伙也不忍心不管她、或者送她回西北,这才接到洛城来。若是早知道邱玲的意外认亲是有计划有阴谋的,或者早发现她这不知天高地厚、又不知好歹的性子,苏康相信,半老家伙是一定不会管她的,更不会带来洛城、带进梅庄。半山老人可不是个容易对人心软的人,或者说,他只会对能入他眼的人心软,而能够入这老家伙眼的人实在不多。
将邱玲母女主仆三人送出去后这些日子,他们还正觉着她似乎挺安分的,不知道是自己想明白了、或者见半山老人狠得下心死心了、还是被她那位主子放弃了,不管哪一种,他们都乐见其成。
却没想到,就在刚才之前不久,有个小乞丐替邱玲送了一封信到梅庄,给半山老人的。邱玲会的字不多,所以信也不长,只是说她卖了那个小院,带着阿杏去京城投奔石鑫了,气得半山老人胡子都飞起来了。投奔石鑫,她同石鑫有什么关系,竟然去投奔他?石鑫凭什么要接纳她的投奔?
“算了吧半老家伙,”苏康放下信,少有地认真劝道,“既然已经知道她身后的主子所图不简单,她又对那个什么主子死心塌地,连你这个亲大伯都能利用,那么她要做什么就是她自己的事了,与我们无关,你又何必为她心烦?”这才搬出去多久,邱玲也真是太过不安分了!真是对石鑫太钟情,还是对她的主子太忠心?
半山老人冷哼一声:“我哪里是为她心烦?她才不值得!我只是心疼小阿杏,她跟着那样的娘,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有鑫儿,我必须给他捎个信去才是。”
苏康点头:“那倒是,虽然石鑫不为邱玲所惑,也刻意与她保持距离,但是她这样突然跑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是看在她是你亲侄女的份上,石鑫估计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接她到石府。我们都知道邱玲的心眼,还有她不为人所知的最终目的,只怕少不了要将石府折腾一番了。”
半山老人紧皱眉头,可不是?他愁的就是这个。可是,他叫石鑫直接拒邱玲于府外,还是让石鑫帮她在外面租个小院子?无论是哪一种,于石鑫的名声都有碍。前一种情况会有人指责石鑫太绝情,后一种可能就更遭了,只怕会有人出来弹劾他养外室。所谓的文武百官啊,为了派系利益,睁着眼睛指鹿为马的可不少。
“你说说,让鑫儿怎么做才合适?”半山老人瞪着苏康问道。不是说博学吗?出阁主意不难吧?
苏康毫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嗤之以鼻:“我最不擅长这些好吧?”否则早就入朝为官了。
知若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斗牛”图。自从半山老人来到梅庄,这样的场景在观涵院并不少见,但……问题是,今日的气氛略有不同,少了一点平日里那种孩子气的剑拔弩张,多了一丝沉闷的气息。即使喜鹊手上食盒中的香味飘进来,也丝毫没有减少这份沉闷。
知若挑了挑眉,看样子,这俩老爷子今日确实是有烦心事啊,看样子还挺严重。
“苏先生,您最不擅长什么啊?”如冬忍不住好奇,脱口问道,“不会是半老先生要挑战您的武功吧?”大少爷总是说苏先生才高八斗,比从前书院里任何一位先生都博学,还有苏先生不擅长的东西吗?
知若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丫头啊,非要这么说冷笑话吗?欸,一点都不冷,也不好笑。
苏康是博学,但也不知道什么是冷笑话不是?所以对如冬的问题没有知若那样的感慨,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应对女人,对,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应对不知好歹的女人,然后才是应对朝堂之中的那些如簧巧舌。”他回答的是如冬的问题,却是看着半山老人说的,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的问题既涉及那个不知好歹的麻烦侄女,又涉及朝堂中乱七八糟的争斗,可不就是我最不擅长的东西?
女人?不知好歹?朝堂?知若敏感地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俩老的郁闷同这三者有关系?同他们有牵涉的女人本就不……不对……不是不多,是根本没有听说过啊,还牵涉到朝廷争斗?
一个念头闪过,知若眼眸一暗,难不成是那邱玲又出什么幺蛾子了?侄女也是女人不是?她还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至于朝堂争斗,邱玲背后的主子处心积虑在石鑫和齐昊天两人身边布棋子,为的什么?石鑫可是皇上身边第一带刀侍卫。
这么一想,知若了然了,难怪半山老人那么决绝地将邱玲赶出去,原来他也已经知道邱玲是奸细,是别人布的棋子了。
那么,邱玲今日又做了什么,让这俩人如此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