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若不是客气,前世的尹知若或许只喜欢清淡,但再前世的尹惠恩真是没有什么忌口,无论是清淡的粤菜,还是咸甜的闽菜、香辣的湘菜……各种口味、各种菜系,只要做的好她都喜欢。
不到两刻钟,菜就开始陆续上来了,香菇菜芯、酱笋条、糖醋里脊、鱼头豆腐汤、三色炒虾仁、红烧鲤鱼,主食是一大盘火腿蛋炒饭。
都是这年头酒楼里常见的菜式,也简单易操作,但知若三人一路行来也吃了不少大酒楼,赵锦绣做出来的味道还真是不比她们做的差,甚至,那酱笋条和火腿蛋炒饭可以说大大胜过那些酒楼。落霜吃得两眼发光:“好吃,主子,这手艺同白婶有得一比了。”
知若点头,难怪前世的香满楼能那么火爆,也难怪刚才那几个卫家人要如此刁难和逼迫赵锦绣。这么短的时间内连采购、打理准备食材、加烹饪,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饭菜来,真是不容易!
端出最后一道红烧鲤鱼,看知若他们尝过后,赵锦绣才站在一旁略显忐忑地问了一句:“不知这些菜可还行?公子能吃得惯么?”时间太紧了,她又担心饿着客人,人家寻来,可不就是饿了准备用餐?所以,如此仓促,她只能挑简单、省时的菜式做了。
“很好,”知若点头道,“这么多菜我们也用不完,如果你们娘俩不嫌弃的话,留下炒饭、酱笋条、和这红烧鲤鱼,其它几盘先端那桌去,你们也坐下来吃吧,也是午饭时间了。”红烧鲤鱼才上来的,就算她们吃不了也不能马上让端走,否则赵锦绣还以为没做好、不好吃呢。
嫌弃?怎么可能?先别说她看的很清楚,这三人是世家大族习惯的做法,都是用单独的一双筷子布菜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里,然后才用自己的筷子、汤匙吃。只是,丫鬟主子坐在一起用饭还是比较罕见的,虽然那俩丫鬟都是先顾着她们那公子,轮流给公子布菜,然后才自己用。
就算一般客人稀里哗啦夹菜的吃法,若是客人走后菜还剩的比较多的,她们也是舍不得浪费,烩在一起重煮过后自己吃,或者送给左邻右舍,还是人情呢。
只是,让她们直接就这么同客人一起吃怎么行,也太……没规矩了。
在赵锦绣想着怎么同客人解释不会让他误会时,落霜已经快手快脚地端了那几盘菜到隔壁桌,一边还囔囔道:“快啊赵娘子,菜还热着呢,你们快吃吧,不过炒饭分量我们三人刚刚好,你们要自己盛白饭来了,呵呵。”
落英再给知若和自己各盛了半碗汤后,也把那鱼头豆腐汤端了过去:“是啊赵娘子,不用想那么多,让你们那么赶地买菜做菜,我们也不好意思呢。再说,你们做的这么好这么辛苦,浪费了也可惜不是?”
赵锦绣想了想,见这位公子是真心实意邀请她们一同用餐,再拒绝倒好像真的嫌弃什么似的,咬了咬牙,恭敬而丝毫不显谄媚卑微地给知若行了个礼,才对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惊讶的赵珍珠道:“端两碗米饭出来吧,还有宝儿的蛋羹。”
珍珠应了,很快端了托盘出来,知若三人一眼看出,那米饭是陈米,同她们面前炒饭的米天差地别,炒饭用的肯定是新米,还是上好的珍珠米。
不过这也很正常,据说赵家赘婿那次意外不仅送了命,还赔了很多钱,将赵氏母女多年的积蓄都花光了,这两年生意不好,还要养孩子,尤其这几个月卫家的迫害,她们的日子越来越困顿,肯定不舍得吃好米。而现在铺子里的客人也主要是穷苦的苦力,卖的饭菜都便宜,米自然也不可能是好米。倒是那一小碗鸡蛋羹,显见赵锦绣母女再如何亏待她们自己也不肯亏待了小宝儿。
为人坚强又利落,也不是个容易被人哄骗的软耳根子,还有礼有节有分寸,对子孙疼爱有加。知若暗自赞叹,这赵锦绣是好样的,估计是本性好,加上以前在威武大将军府上耳濡目染接受了良好的影响,才有这周身赛过一般人家主妇的气度,也难怪在前几年能够得到知县夫人的另眼相待。
赵锦绣母女的吃相一点不难看,但吃的很快,珍珠一边自己吃,一边还喂了孩子,同她娘一样是爽利人。
用完餐,珍珠抱了孩子去后院,要哄孩子午睡。
赵锦绣收拾了碗盘后泡了一壶茶出来:“我们这小饭馆没有供应茶水,刚刚自作主张帮公子买了一两上等的明前龙井,我们柳平的明前龙井很有名,餐后解腻爽口更是上好选择。今日这些饭菜总共是二两五钱银子,茶叶五两六钱,刚刚这位姑娘给了我十两,剩余一两九钱都在这里,还有余出的茶叶我也包好了,请姑娘收好。
知若笑道:“我们在酒楼用这些菜可不只十两,当然了,你会说你们是小饭馆,不能同酒楼比,可是我们吃的比在酒楼还满意不是?这样吧,就各自占点便宜,银子就不用找了。呃,我们再占个大便宜,茶叶也喝了、收了就是。”
“这……”赵锦绣想拒绝的,可是这话都让面具公子说完了,公子的态度看上去也很坚决,她本不是个口舌伶俐的人,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知若看了看落英,落英会意,同落霜二人走到了门口盯着。
知若这才继续道:“好了,别这啊那啊的了,我特意过来找赵娘子你,除了想尝尝你的手艺外,也是想找你合作酒楼生意,不知道赵娘子你有没有兴趣?”
“合作酒楼生意?”赵锦绣愣住了,疑惑道:“公子您一看就是站在云端的人,您要做酒楼生意还不容易?就算您要找人合作,为什么会找我这样一个小饭馆都快倒闭的妇人?就算我做菜还行,厨艺好的大厨也比比皆是,不必要找我吧?”可是她们家这样的情况,除了那不要脸的卫家,还有谁会算计她?她又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就像她说的,厨艺好的人多的很。
“厨艺好的人确实很多,”知若点头道,“但是能让赵将军夫人牵挂的就你一个,与威武将军府有关、又厨艺高的就你一个不是?。”
“你是谁?”赵锦绣倏地一下站起身,眼里满满都是戒备,“你找我究竟要做什么?我早已离开威武大将军府多年,对将军府或者夫人的事一无所知。”
第363章 落定
会直接说出威武大将军府和夫人,可见这位公子是有备而来,确定她原是威武大将军夫人的贴身大丫鬟,赵锦绣明白这会儿狡辩说什么“你们认错人”之类都没有意义,承认了又何妨?将军府放出去的丫鬟仆役又不是一个两个。
呃,等等,刚才他说什么?能让将军夫人牵挂的?这话什么意思?他找到夫人了,还是夫人已经回京?不,不可能!如果夫人真的回来了,一定会秘密派人来寻她,会拿出她熟悉的信物,绝不会是眼前这样。至于二十年了夫人还有任何没消息,是否还活着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没有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夫人还活着。
那么,这个人是故意这样说来试探她的?想从她这儿探听夫人的行踪?哼,她自个儿还不知道呢。
其实她还真是误会了,好在知若接下来的话很快解开了她这个疑惑:“是谁都没有关系,我只是受一个已故长辈所托为赵将军的后人做点事。赵将军的后人生死不知,但是,我知道你是赵夫人的亲信,我若能帮你一把,也算为赵将军的后人做了点事不是?何况,合作开酒楼是互利互益的好事,又不是白白帮你一场,我何乐而不为?
当然,若你不是个可以信任的、或者没有我需要的能力,我确实没必要找你合作,还不如送点银子给你,你乐意留在这也好,愿意迁去其它地方也罢,我都算是帮过你,完成了先人的心愿。能用银子直接解决的方法从来都是人的本能选择,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生意人。
说了这么多,赵娘子,你明白我为什么找你合作了吗?你尽可放心,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帮你是人情,合作是生意,一码归一码。既是合作,总要双方愿意、能互相信任才好。
只是,在做决定之前,赵娘子不妨也坐下来喝一杯茶,好好想一想,你们现在的生活状态是你想要的吗?你能解决吗?又能忍受多久?你们自己或许可以忍受委屈,你的小孙子呢?莫要指望时间长了无赖会死心,既是无赖,只会越来越无赖,尤其是某些无赖如果还无能,更是把你当作唯一能改变他们现状的希望,手段只会越来越卑劣,而且一代比一代无赖,一代比一代卑劣。”
赵锦绣感叹,这位公子说话还真是直白。而且这人好像还有个特性,要不不说话,要不就是把前前后后的话都说了,好像你在想什么、会问什么、犹豫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且一口气都揭出来掰扯清透了,让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确实是只要自己想清楚做决定就可以了。
同样道理,既然话都说透彻了,赵锦绣相信,她这会儿如果摇头说不,这位公子一定不会再谈合作的事,这就是一个干脆利落杀阀决断,不喜欢讨价还价、拖泥带水的人。
赵锦绣真的坐下来喝茶了,但她喝的是先前泡的添了热水的金银花茶,知若也不管她,只专心品着自己面前的明前龙井。
洁白的瓷杯中,汤色嫩绿明亮,片片嫩叶犹如雀舌、挺秀尖俏。轻轻晃动杯子,淡淡的幽香四溢,正如千里江南一片生机盎然的春天。悠悠然品上一口,一丝微微的甘苦过后,舌尖甘醇甜爽,令人回味无穷。
知若悠闲的态度倒是让赵锦绣心安了一些,她就是个丫鬟出身,只不过自小进威武大将军府做丫鬟,后来又到夫人身边从三等丫鬟做到最受夫人信任的一等大丫鬟,增长了见识,学习了许多对人对事的姿态、手段而已。
所以,让她同这些富贵人打交道玩心眼她肯定玩不过,但凭着一种直觉,她莫名地相信,这位公子对她没有恶意。尤其他的答案,即受先人之托给予赵将军后人帮助,她接受了。赵将军当年的盛名和威望不亚于后来的尹昭大将军,即使小人无处不在,但无论军中还是朝廷上的官员,还是有不少同袍都很敬重、佩服他们那样卫国卫民的悍将。
退一万步说,如果对方真的是心怀不轨,就凭那俩丫鬟刚才的身手,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她、或者拿她女儿和孙子威胁她,恐怕都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没必要费心搞什么合作。
总之,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只要她自己不说漏嘴,除了夫人,这个世上就没有人知道她身上有什么,连她女儿都一无所知。
“公子,”赵锦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能知道您受托的那位先人是谁吗?”别看她当年只是内院丫鬟,因为受夫人信任,也知道不少同将军、将军府有往来的人,听到不少朝廷事。甚至,因为担心挂念夫人,这二十年来她也是尽力打听和了解朝廷以及京城的情况,开饭馆主要是为此,讨好知县夫人也是为此。所以,她知道废太子的事;知道祁妃的儿子虎口救皇上成了太子,而祁妃也成了祁贵妃;还知道尹昭大将军死于谋逆嫌疑,但至今没有定下谋逆罪。
“不能,”知若毫不客气但语气平静地一口回绝,“一来,先人顾念与赵将军的情谊,但是不想张扬,你没必要知道;二来,你出自赵夫人身边,应该知道,有些时候知道得多并不是好事,说不定还会给你带来危险。我们只是生意人,没必要知道太多。”
虽然被拒绝,赵锦绣反而觉得安心多了。是啊,既然都是生意人,她们之间只谈酒楼合作的关系就好,其它没必要知道。
谈生意自然是有条件的,赵锦绣温声道:“一,我们祖孙三个不入奴籍;二,我需要知道您所谓合作的方式,我们没有银钱投入酒楼,其实也就只能为您掌厨罢了,而且我们母女还有一个小孩需要照顾。三,如果您对我不满了,我可以接受停止合作,但是希望能获得一定补偿,因为我们家都是老弱妇孺,突然失去营生会很困难,尤其在我们不熟悉、没有产业的地方。”
柳平有个卫家饭庄在,一般人都不会在这里开高档酒楼去与卫家争锋,一来卫家实力和声誉摆在那,还有御赐牌匾,进去用餐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二来卫家历代都有人在宫中当差,连当地官府都会给卫家面子,一般商人更不愿意为仅仅一个县的地盘去与位家冲突对立。
赵锦绣直觉,眼前这位富贵公子既要开酒楼就肯定是高档酒楼,所以,应该不会开在柳平。她倒是不介意离开柳平,但也要考虑到去其他地方后祖孙三人的生活及可能遇到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