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紫苏定力不错,表面上还算镇定,“潘世子为何如此说话?小女子只是身体不适,声音有点沙哑罢了。”
明泽正要开口,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潘家铭已经闪电般地飞到紫苏面前伸出右手卡住了她的脖子:“你骗的了别人,可骗不过本世子的眼睛,快说,尹大姑娘现在何处?”
“住手!住手!”知若急得大吼……却出不了声,直接冲上去想拉开潘家铭的手,却发现她的手穿过潘家铭的手臂,像影子一般,根本什么都抓不住。更诡异的是,所有人仍然都没看到她。
眼睁睁看着紫苏的脸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由青渐渐变成死白,知若无助而仓惶地闭上眼睛仰天大吼:“住手,住手,你这个混蛋!”
然后,她就听见落英着急的呼唤“主子,主子……”
知若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白色的细棉睡衣几乎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后背前胸都憋闷得难受,额上也能感觉到湿漉漉的发丝粘着。
“主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落英接过落霜递过来的温热帕子轻柔地替知若擦掉汗,又侍候着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衣。“不怕不怕,天就要亮了,不会再做噩梦了。”自从到主子身边,她从来没有见过主子如此惶恐脆弱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尹大将军被乱箭射死的惨状了。
知若从懵懂中清醒过来,轻轻点点头,扶着落英的手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落霜赶紧取了件披风过来给知若披上。
微风徐来,伴随着清晨独有的带着草香的清新空气和婉转清脆的鸟鸣,让人的心情格外放松。知若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从知道潘家铭回到京城,她就一直担心那位爷回洛城。在昌阳那一顿饭之后,她更加清楚潘家铭的敏锐和精明,绝对不是一个好忽悠的主。潘家铭若是真到梅庄,她很担心紫苏他们能否应付过去。毕竟,对于上次潘家铭究竟有没有怀疑到什么,而她那番努力有没有彻底打消他的怀疑,做贼心虚的知若表示心里没底,谁让潘家铭根本就是个腹黑、心机深沉的人呢?
“转眼就进入五月了,”知若叹了一声,“过了临州府,我们就加快脚程尽快赶回去,换辆轻便一些的小马车。”想看的地方大都看了,现在她不但担心自己离开太久梅庄发生什么变故,也极想念弟弟妹妹,完全没了闲逛游历的心情。过了临州府,日夜兼程赶路,估计一个月就能到家。
“是,”落英应道,她知道主子记挂几位少爷姑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才主子应该就是梦到梅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吓成那样。二爷本就让临州府那边的兄弟准备了一大一小两辆特制马车,以备她们换装后根据主子新身份选择。小马车虽然没有那么舒适,但行程肯定要快许多。
“主子,我们要不要让人先查一下您要找的那个人?”落霜忍不住提了个建议,“这样能节省不少时间。”她们之所以选择在临州府换装改道,就是因为主子要亲自去寻访一个人,但又不能确定那人的具体位置,以及近期是不是在临州府,而嫡仙居临州府分铺正好准备在这个时段开业。
知若摇了摇头:“不用,没有什么线索,我也只想着碰碰运气,不用浪费他们的时间了。”她要找的是一位瞎眼婆婆,呃,现在应该是四十岁左右,好像还不能称为婆婆。
前世,秋逸然有一晚发噩梦睡不着,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跑到她院子里来向她倾诉。大致内容就是他亲手杀了一个瞎眼婆婆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连着几天做噩梦,都是那满身是血的祖孙俩来找他索命。但他不后悔杀了他们,因为瞎眼婆婆掌握着一个关于太子的惊天大秘密,还用心险恶地想要进京敲闻登鼓见皇上。敲闻登鼓是寻常百姓能够告御状的唯一途径,当然,代价也是惨重的。无论是否告倒对方,敲闻登鼓的人都是死罪,因为惊动了天颜。
据说,瞎眼婆婆原本有一双与众不同的泛着蓝色的美丽眼眸,为了躲过追杀,愣是刺瞎了自己的双眼隐姓埋名躲在临州府近三十年,也不知为什么老了老了却突然又要跑出来告御状。
知若记得,当时秋逸然咬牙切齿地冷哼了一句“还有为什么?愚蠢呗,自以为忠诚得感天动地,屁!皇上连她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让人无法想象的是,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瞎眼婆婆却有着非凡的织扇手艺,明明用的是竹子,不费一丝一线,编织出来的扇子却堪比纨绢,薄似蝉翼。也正是因为这项手艺,瞎眼婆婆得以潜藏三十年,一来不缺银子生活,二来嘛,没有人能想到那个被追杀的粗使丫鬟有这么一门精湛的手艺,而且,明知被追杀还敢在繁华的临州府城活得如此张扬。
知若想起这件事,就不由想到两句话:“大隐隐于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据梁大海所说,临州知府可是太子一派的人。
知若会突然想到会一会那位瞎眼婆婆,好奇的就是她究竟掌握了太子什么天大的秘密,以至于遭到数十年的追杀。
再有,太子会派人追杀瞎眼婆婆至少也要十五六岁左右吧,之前那么多年呢?是谁要追杀瞎眼婆婆?祁贵妃?祁家?还是另有其人?
知若更倾向于第三种可能,也对这种可能最感兴趣。什么样的人会同太子一样死守那个惊天大秘密呢?反正肯定不会是皇上,否则也不存在瞎眼婆婆要进京敲闻登鼓的事。
如果真是另有其人,太子成年后他(她)就放手不管此事了?或者,仍然站在太子身后?充当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刚重生回来那会儿,知若还不能确定太子一定不是害死父母的幕后凶手,可是不知为什么,时间越长,发生的事越多,她越发将太子从心里的可疑黑名单上排除了,即使有些事从明面上推测都直接指向太子。
为什么?简单一句话,太子没有这个能力!即使许多事他都参与了,只怕也只是被推到前台的倒霉蛋。至于他自己知不知道后面还有推手,知若就无从得知了。
不仅知若,连一向将目标锁定在太子身上的梁大山梁大海二人也都有了怀疑,达愿坊探知的消息越多,他们越发动摇。种种事端都指向太子,太子真有这么笨,不懂得扫尾?太子确实能力不够,但也不至于如此差劲,他身边几位幕僚、谋士还都算是人物,至少不至于处处漏洞。
正是因为知若同梁大海这次在南海齐府关于太子的谈论,让知若想到了瞎眼婆婆,她才临时决定去临州府一趟,恰巧寻到是缘分,寻不到也就算了。毕竟,除了知道原本是粗使丫鬟的瞎眼婆婆掌握着天大秘密在七八年后被秋逸然杀死,以及善织竹扇外,她对瞎眼婆婆几乎算是一无所知,别说姓名、品性了,连她原本是谁府上的粗使丫鬟都不清楚。
即使是这样,知若心里还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告诉她一定要去一趟,瞎眼婆婆所掌握的那个天大秘密值得她花三五日试一试。若真能寻到人,即使无法从瞎眼婆婆那探知秘密,护着她不被太子一系的人害死应该也是有利无弊,知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不是有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此时,临州府一座院子里,一位妇人刚起床就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郁闷地拿帕子摁了摁鼻子,嘟哝了一句:“该死的!”
第450章 裘家
随着“吱呀”一声,卧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妇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
“娘,您不是受风寒了吧?”少妇关切地问道,“让您夜里早点睡,不要编织到那么晚,您总是不听。”
妇人慈爱地笑笑:“没事,女子多数体较寒,打几个喷嚏很正常。倒是你,身子越来越重,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干些轻巧的活就好,以后这洗脸水洗脚水什么的不要再端。这个家里哪里多出一根线一粒石子我都能感觉到,你不用操心我,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比什么都重要。”他们裘家就留下这一根独苗苗了,当年若不是因为这个侄女,她也不知有没有勇气戳吓自己的双眼,愣是成功躲过重重追杀改名换姓存活下来。
那时,逃生逃到身心俱疲、不想继续亡命天涯的她意外得知兄嫂都没了,不到一周岁的侄女成了隔壁十岁傻子的童养媳,一直愧对继父、继兄的她深夜偷回侄女连夜出村,躲在一座古墓里蒙着眼睛训练了一年之久才下狠下心戳吓双眼,眼伤愈合后带着侄女出古墓来到临州府城,买下这座小院定居下来。现在整条街上的邻里都很熟稔地称呼她裘娘子,也都知道她是死了上门夫婿、带着女儿生活的可怜寡妇,其实裘是她继父的姓。
凭着自小学习的织扇技术和成为死士后受过的残酷训练,裘娘子姑侄两的生活渐渐安定,并且丰衣足食。侄女裘念祖十六岁那年,裘娘子给她定了门亲,说好做上门赘婿的。赘婿姓程名鸣风,是个百无一用的秀才,自寡母死后连活着都困难,更勿论读书,遂百般讨好住在同一条街上的裘家母女,自荐做上门赘婿。
虽然程家穷,连住房都是租赁的,但大家都说程鸣风实诚本分又有才气,日后定能高中,裘念祖对长相俊秀的程鸣风也很有好感,裘娘子考虑了一个晚上就请来官媒将亲事定了下来。
既是裘家赘婿,就是自己人,将来若是风光发达了,裘家也是光宗耀祖,裘娘子自然待程鸣风不小气,好吃好喝地供着他读书,什么同窗会、诗会,只要开口就给银子让他体体面面地去参加。
程鸣风孝期一过,裘娘子就给侄女和程鸣风办了亲事,紧接着买马车买家丁送程鸣风进京赶考。
让裘娘子欣喜的是,程鸣风离开后不到两个月,裘念祖就发现有了身孕。莫名地,裘娘子就是坚信,这孩子一定是个男孩,是传承裘家香火的长子嫡孙。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平平安安长大,她也算对得起裘家了。若是程鸣风真的金榜题名,孩子以后的前程更不会差了。
唯一让裘娘子有些不安的是,半年时间过去了,程鸣风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
近来裘娘子织扇织的越发勤了,程鸣风读书、赶考、成亲都花费了不少银子,如今家里积蓄减了不少,而即将添丁进口却意味着花费将不断增多。侄女显怀后她就雇了个街坊帮着做家事,早晨来傍晚回去。现在还够用,但等侄女快生产的时候,至少要再买一个丫鬟或者仆妇才行。
万一程鸣风……,这个家的重担她还得挑起来。时间最是打击人,本来对程鸣风人品信心满满的裘娘子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这不好。
看见自家娘亲脸上的思忖和一闪而过的苦笑,裘念祖心里微微酸涩。七八岁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亲生爹娘早就不在了,辛苦养育她的娘实际上是她的姑姑。那时候,姑姑就告诉她,她是裘家留下的独苗苗,是裘家血脉传承的希望,所以她以后不会嫁出去,而是会招婿。
同程鸣风成亲后,很快又有了喜,想到即将完成娘的心愿,她真的很欢欣。娘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她心里就是亲娘。所以,无论人前人后,她都是真心实意地称呼娘,连夫婿程鸣风都不知道她娘亲的真实身份。
先有视她如己出的姑姑,后有她真心爱慕的夫婿,现在又怀上了亲骨肉,即使程鸣风不能高中,心不大的裘念祖也很满意自己的生活,直到最近越来越多街坊邻居在偷偷议论程鸣风考中进士后娶了贵人家千金不会再回来了……
裘念祖一开始是坚决不信的,可是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名有姓地指出是一个街坊家同样进京赶考的亲戚带回来的消息,外面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