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坊主也不用急着出成品,云锦多用于秋冬,且慢慢来。”汪岐兰道。
看完了织锦图案,桌上还有四幅画轴被汪岐兰依次打开。
林掌柜和田坊主定睛一看,原来是以梅兰竹菊为题的四幅画作,画面均用深深浅浅的墨色构成,淡泊逸远。落款依次为郑烨、黄琛、金浓、李禅等扬州小有名气的文人之作。
“小姐的意思是?”林掌柜直觉和成衣铺有关,开口问道。
“林掌柜、田坊主,那日我在收拾父亲书房的时候发现了这么几幅画作,非常喜欢。眼下,皇后百日尚未过去,又正处夏季,我想能否用纱织成这花样,或者在素缎绣上这些花样,做成衣裳,清雅别致,随风飘飘,或能受到高雅之人的欢迎。不知您二位觉得如何?”
林掌柜眼前一亮,田坊主则皱了皱眉头,纱薄且松,如果能织成,飘逸的效果当然比绣花更好,但是这些画线条洒脱,不落常规,要织出来这难度也一点不低。
“绣坊应能完成。”林掌柜胸有成竹。
汪岐兰看出了田坊主的为难,便道:“田坊主,你可选其中最简单的一试。”
“是,小姐,我就选兰花这幅试试看。”田坊主考虑过后道。
于是汪岐兰将梅、竹、菊三画交给林掌柜,将兰交给了田坊主,施礼道:“林掌柜、田坊主,期望能早日看到这四君子的成品,辛苦您二位了。”
“我等自当尽力。”林掌柜、田坊主手持画轴,齐声应道。
三日后,林掌柜先带着几件样衣给汪岐兰验看。这是绣坊上几名最好的绣娘通宵达旦、轮番上阵绣成的。
林掌柜扬州本地人士,从小看得多养出了品味,又是裁缝出身,对成衣质量一向把控严格,故这梅、竹、菊或大或小,小的或缀在前襟、袖口,大的或缀在女子裙角,或绣满男子长衫,大小合宜,深浅有致,远观之不逊于原画,让春桃等人试穿,清灵之气顿生。汪岐兰见过,自是赞不绝口。林掌柜有了底,便将样衣拿回去,抓紧让绣坊扩大生产。
再等了二日,田坊主也来了,带了一幅轻纱,打开之后,一丛兰花影影绰绰的浮在纱上,汪岐兰扬起嘴角,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立时便和田坊主一起去了成衣铺,同林掌柜一起将轻纱如何使用,定了个方案。
不仅各店铺都迎来了新气象,汪宅内也同样一番改变。
汪父已不在,汪宅只汪岐兰一位主人,汪岐兰征求旦叔、黄妈意见后,将多余的家丁和小厮派往了店铺,带头缩减了衣食用度,一切从简,下人月钱则高了半成。田庄里的作物凡有盈余,均送市卖,四成留给田庄,六成给汪宅,田庄上的人也乐见其成。这样一来,汪宅的费用整体降了,人心也未因此涣散。一应省下的人、财、物全部贴给了店铺上。财叔听说后,极为欣慰,称赞小姐当家有方。
汪家这艘不大不小的船,现已慢慢张开了帆,只待风来水顺。
………
转眼到了六月中,日头炎炎,扬州的街头人人衣衫轻薄,因百日之孝未过,举目皆是素色,不免有些寡淡。
有人路过祥泰成衣坊,不经意扫过一眼,便被几件衣裳吸引住了。“这水墨花样倒是别致。”
有眼尖者一眼认出,“这不是郑烨画的竹吗?”
“真的?让我看看……果然是。”
“啊,那件梅花,是黄琛的画作。”
“对,对,就是他的风骨。”
几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在店中兴奋的讨论起来。
“伙计,取下来给我试试。”一人,另两人也不遑多让。“我也要,我要那件梅花的。”“菊花的那件给我。”。
三人试好了衣服,问问价钱,略吃了一惊,可比普通的夏衫要贵上一倍。“这么贵?”
一位铺上的伙计忙摆手,“各位公子,这贵有贵的道理,一来,你看这丝线多细,这绣工多费,这都是我们家绣娘通宵连夜制成的。二来,我们东家说了,这绣样,做多了便没品了,要不然怎么对得起几位名画家。所以,卖一件少一件。您且看,我家这才刚刚挂出来,全扬州城男女加在一起才20件。若您去别家看到有,我立刻白送了您。”
三人心动、肉痛交织,正踌躇间,一个翩翩然的身影飘进了铺内,一个宛如黄莺般动听的嗓音响起:“麻烦这位小哥,那件兰花的罩纱给我取下一试。”
铺内众人眼睛一亮,只见来人钗环全无,素面朝天,但青眉如黛、眼含秋水、身材窈窕,举手投足间挡不住风韵流转。
伙计被她叫的一愣,转眼回过神来,立刻堆满笑容:“好嘞,我这就给你取来。”一边去取一边喊道:“小青,有女要试衣,你快引着去。”
“来了,”店铺跑出一个相貌讨喜的小丫头,看到女也不禁两眼发光,“这位漂亮姐姐,请跟我来。”
女闻言莞尔,随着丫头进了里间去试衣。
外面的三人如同被冰冻,又瞬间被化开了的似的,呼出一口气。
一人忽然一拍脑袋:“啊,我知道她是谁了。”“是谁?”另外二人齐齐问道。
“是芳满楼的墨兰姑娘。”“原来是她!”二人惊呼。芳满楼是扬州有名的青楼,而墨兰姑娘则是最近当选的花魁。
“果真名不虚传。”一人喃喃道。
三人还未感叹完,那边墨兰姑娘已经披着那件罩纱出来了。罩纱轻拢,里面是月白的半袖里裙,隐约可见皓腕凝霜,胸前、身后各一朵水墨兰花随步摇曳,如同月下美人,朦朦胧胧,让人神迷。
“我很喜欢,就这么穿着了。”墨兰姑娘极干脆利落的付了钱,又好似一只白蝶一样翩然出了店铺。
三人好不容易将目光从墨兰姑娘消失的方向收回来,彼此看看身上的衣衫,不约而同嚷道:“伙计,我买下了,现在就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