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岐兰已经习惯了宋怀玉的馋猫状,只一笑不作声。
但对于袁子尘在食界的号召力,她倒有个隐约的想法。
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穿梭。汪岐兰从飞起的窗帘缝中瞥见“绘心斋”的招牌,心中一动,对宋怀玉道:“我欲往绘心斋看看字画,怀玉妹妹有没有兴致,若是有,便一同前去。”
马车有两辆,后面一辆是汪家的马车,坐的是跟着的丫鬟。若是宋怀玉不去,汪岐兰自可换车,不耽搁宋怀玉。
宋怀玉对字画的兴趣不浓,但看看汪岐兰,倒是不想这么早与她分开,便道:“左右我无事,随你去吧。”两人下了车,进了绘心斋。
绘心斋门面不大,内里也朴实无华,但在扬州城里却是数一数二的书画斋。究其原因,是因为大多数扬州画派的书画,除了上门向画家求购外,剩下的均在绘心斋寄售。
为何众名家对绘心斋青眼独加,正是因为绘心斋主人兼掌柜苏文涵。苏文涵今年四十有余,绘心斋自他爷爷辈创办,三代传承,苏文涵从小耳濡目染,研习书画,虽不能与众名家比肩,纳入中上之流绰绰有余。所以苏文涵眼光精到,品位颇高,凡品均不入他眼,斋中所售字画一概为精品、奇品;更重要的是,苏文涵虽经营书画,以书画牟利,但从不以利当头。“扬州画派”中均是清高之人,有几位脾性怪倔,卖画坚决不予肥肠大腹附庸风雅之富贾,只给他们认为懂画惜画之人。苏文涵受他们所托,谨遵其规,对买画之人亦严加删选,每卖出一幅画,定写明购者姓名身份画资几何,一清二楚,从不逾矩,获得了一众名家的信赖。眼下扬州画派名声日盛,登门求画者络绎不绝,有名家不胜其扰的,便索性都交给绘心斋寄卖。因此绘心斋得了这独家画源,在这扬州城中亦是鼎鼎大名。
汪岐兰迈进门来,大堂内的伙计见了立刻热情的迎上来,“汪小姐,您来了。”
汪岐兰因此前绒花义卖赈济灾民,加上水墨衣衫之事与几位名家结了缘,故前几日来购画时,顺利的购得了那李禅的《玉兰牡丹图》。伙计见她今日又来,便知八成能做成买卖,自是殷勤有加。
“这位是知府千金宋小姐。”汪岐兰毫不气的抬出宋怀玉的名号,也算是给自己加码。果然,伙计更是恭敬,“宋小姐、汪小姐,请进雅间。正巧近日来了几幅新作,我取来,与二位看。”
宋怀玉亦不笨,知道被汪岐兰借了光,向汪岐兰嘟嘟嘴,随着进了雅间。
雅间里专有女店员随伺,沏茶上来。不一会儿,那伙计就捧着四五轴画作出来,一一打开,请汪岐兰、宋怀玉过目。
第一幅是李瀚佚的《游鱼图》。画中春水方生,鲤鱼欢腾争相穿越于河水间,或直冲入水底,或徜徉于水面,或摇头摆尾,或展鳍跳跃,犹如在寒冬之后尽享春水复苏的喜悦。用笔洗练,虽无背景,却能从中感受到江南明媚的春景,图右题诗一首“三十六鳞一出渊,雨师风伯总无权。南阡北陌槔声急,喷沫崇朝遍绿田。”两行字一贯到底,字体浑厚雄肆,诗、书、画浑然一体。
第二幅是金浓的《月华图》,画风比之《游鱼图》画风更为奇绝。全画中只有一轮满月,内里阴影凹凸起伏,外缘放射光芒。构思别出心裁,赋色简逸纯净,丝毫不见古法,天趣自成。图右下寥寥几字落款,用笔古拙,更显空静。
第三幅是罗熙的《松鼠葡萄图》,著色淡雅从容,飘逸洒脱。画上叶蔓随风摇曳,几串葡萄成熟饱满,仿佛有清香幽幽袭来;另有一只松鼠,轻灵俊巧,趴在藤上,望着葡萄,馋涎欲滴,整幅画面意趣盎然,活泼生动。
第四幅是高蓬的《疏林夜话》,画面冲淡简静,疏朗幽远,写疏林翠竹间二人秉烛夜话,屋外烟雨迷蒙,景极平易而境界清旷。右上自题七律一首,为“疏林明灯夜话长,诗中有画笔生香。篇章此日留新韵,云水前身属老狂。窗迥静分光焰焰,榻连空拟听浪浪。图成我亦增幽绪,竹叶离披覆短墙”。诗画映发,笔墨简略而韵味无穷。
第五幅是黄琛的《醉眠图》,画中铁拐李背倚酒坛,伏在一个大葫芦上作醉态状。秃笔挥洒,大胆泼辣,仅几笔就勾出了葫芦,葫芦口冒着白烟,与天地交织在一起,予人以茫茫仙境之感。至于铁拐李,则笔墨活泼,粗中有细,细中有粗,赭色渲染秃头,凸出前额,自然逼真,秃笔点刷出蓬乱的头发和眉毛,把醉酒之态展现的淋漓尽致,右侧作者狂草“谁道铁拐,形肢长年,芒鞋何处,醉倒华颠”16字,极好的烘托了主题。
五幅画,主题不同,手法不同,风格亦各有千秋,相同的是以书入画,功力深厚,品格高远。
汪岐兰看了五幅画,觉得均是佳作,若要取舍还有些为难,看了一眼身边的宋怀玉,见她一手支在桌上捧腮,歪着头出神。
“怀玉妹妹,你觉得如何?哪幅画最得你欢心?”汪岐兰问道。
宋怀玉眨巴眨巴眼睛,将云游在外的思绪牵回来,“其实吧,都挺特别的,可要是我选,就选那幅《松鼠葡萄图》。”扬州知府宋舫亦推崇扬州画派,时不时的收进几幅佳作,珍而藏之。宋怀玉也不是没见识过,凭直觉自然觉出这些画不错,但若要真心喜欢,还数那副活泼生动的《松鼠葡萄图》。
“我猜也是,这画中的松鼠,不就是怀玉妹妹吗。”汪岐兰促狭道。
“哼,我看兰姐姐和那吴公子,倒是很适合那副《疏林夜话》,茫茫天地间,仅你二人独处,我想吴公子求之不得。”宋怀玉可不肯吃亏,大眼一转,想到了吴勉,立即拿了做把柄,反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