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的曹孟德,阄宦出身,由小吏作起,刘玄德贩席织履为生,反倒是孙仲谋,继父兄之业,碌碌无为,由此可见,君王经历坎坷者,能明民间疾苦,至不济也是守成之君,而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者,贤德者能有几人,反倒是昏君庸主备出,不知两位荀公对此有何见解?”
荀崧和荀邃破天荒的没再争执,相视一眼之后,荀崧道:“彦之所言确是如此,帝王不明民间疾苦,哪怕有心治理好国家,亦会流于想当然,否则惠帝怎会道出,何不食肉糜之语,以至沦为笑谈,不知彦之打算如何做?”
众女均是预感到了不妙,因为杨彦的思维往往天马行空,跨度之大,让人膛目结舌。
果然,杨彦道:“皇子满十八岁,孤给他几个金币,隐姓埋名,出洛阳千里之外,自寻生计,以五年为限,看看他这五年里能干些什么。
孤会分派多批人手暗中监视于他,荀虎、兰子不得插手,由孤直派,除非生命有危险,否则不得给予任何帮助,任何人自行向皇子暴露身份,或者给予任何形式的帮助,立刻开革,终生不得述用,而皇子若向外暴露身份,消取嗣位资格。”
刹那间,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面面相觑,这……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啊!
荀崧忍不住道:“彦之,老夫知你是一片好意,以免皇子缺了历练,不识民间疾苦,可是以皇子之尊,混迹于市井,于治国有何帮助?”
杨彦耐心解释道:“《礼记》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先贤早已指出,治国者,必正心,而红尘历练,正是磨练心性的不二手段,红尘五年打滚,人的禀性和才智会充分显露,孟子也云: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
看,先贤说的多好,倘若连给自己谋生都做不到,孤又怎么能相信他将来能治理好国家呢?”
“这……”
荀崧沉吟起来,其实他觉得杨彦所说挺有道理的,所谓了解民间疾苦,并不是表面上的走马观花,而是深入民间,与民众接触,才能知民所想,思民所思,有过这样经历的君主,再差再差,也是守成之主,但他是个保守的人,总觉得杨彦的手段过于激进了些。
这其实与宰相必起于州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从基层做起,一步步累积经验,但皇子有其特殊性,真要表明身份,再是基层都有人为他代劳,失去了历练的意义。
而且杨彦让子嗣外出历练,也是预防群臣抑明君,扶弱主的必要手段。
大臣出于自己的利益,谁都不希望头顶上多个强主,如傀儡般的弱主,君王垂拱而治才是最理想的政治形态,因此每每当皇帝暴毙,不及立储,或天下出现动乱之时,群臣会推举弱主治天下,导致局势越发的恶化,一发而不可收拾。
最典型的例子是明朝,明朝的制度本是非常好的,但问题是,强主有限,绝大部分是弱主,被群臣把持于宫禁之内,一个皇帝,再有权势,又如何同一个阶层为敌?哪怕杀了个把人,还能把整个阶层杀光?
而在红尘中打滚的直接好处,便是周围坑蒙拐骗无所不在,一个人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五年,最起码识破一些蒙骗的伎俩是不成问题的,不要以为治国与市井之间的讨价还价有多大区别,一理明,百理通,本质大差不差,这样的皇帝上位,几乎不可能被权臣蒙敝。
这时,巧娘忍不住道:“郎君,你可真狠心啊,都是你的孩子,你就忍心放出去五年不管不顾?”
杨彦严肃的说道:“当年你也是吃过苦的,我记得你吃第一顿白米饭时,和饿死鬼投胎差不多,但今天,你让我很失望,我在水田里掏过鳝鱼,你也喝过麦粥渡日,我们的孩子,为何不能吃苦?锦衣玉食对他有何好处?
如果我们家是寻常人家,待我老了,把家产分掉,各安天命,倒也罢了,可现在我们是皇室,稍有行差踏错,就是破家灭门的下场。
秦始皇灭六国,二世而终,汉朝亡于曹魏,对汉室的禁锢直到晋武帝当政才放开,孙吴,季汉国灭,谁家得保?
今天我就把话摞下,只要是我杨彦之的儿子,必须给我滚出去,哪怕金币花完了,做乞丐,也要讨足五年饭,另我有言在先,不要以为吃不了苦可以回来做太平王爷,不久后,我将设宗人府,凡不足五年回返者,于宗人府中圈禁,满五年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