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室只是在名义上统一,各地明则归附,暗地里依然割据自立,而明王手段颇为了得,天下间除了凉州,哪地的刺史太守不被轮换了遍,尤其巴蜀豪强悉数被迁往北方,弟就担心,明王若下强迁令,我家如何是好?”
王彬补充道:“处明言之有理,我家在琅琊的基业除了老宅,已尽失,而今在江东十余年开垦,算是立下了根基,若回北方,岂不是白忙活一场,况北方又哪来我王家的容身之地?”
王导摆摆手道:“处仲与处弘北上洛阳,一任太尉,一任大鸿胪,不也是好好的?”
“呵~~”
王舒呵的一笑:“虚名而己,又只按占田制授田,纵是官居一品,能有多少土地,荫多少佃客?”
王彬也道:“明王虽透过钱士仪表示不于江东强推占田制,可此一时,彼一时也,彼时他方占巴蜀,关中、河北尚于刘石之手,而此时天下即将一统,谁知道会否改口?哈,什么皇帝金口玉言?我他娘的从来不信这套,天下间最唯利是图者,便是皇帝!”
这正是江东士庶的担忧,空口白话,心里不踏实啊,更何况杨彦从没亲口表示过,是几年前透过钱凤说出来的,个中的变数太多,故而近万人去江乘迎接杨彦,除了示好投效,主要目地还是探听风声,摸清楚杨彦到底想怎么样。
事关家业财产,谁都含糊不得。
王导两手一摊,无奈道:”那叫为兄如何?难道我家赶去江乘拜见明王?“
“这……”
王彬和王舒相视一眼,现在再赶去江乘,难免会被人耻笑,琅琊王氏可丢不起这张脸。
其实王导、王彬和王舒没有去江乘,主要还是王敦和王含那一支已经投了过去,琅琊王氏不想给人全面倒向杨彦的错觉。
一方面是高门大族,自有傲骨,不愿完全羽附于朝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才是最佳,同时,这也符合高门大族狡兔三窟的处世原则。
另一方面,杨彦的心意没人清楚,万一不顾脸面的投靠过去,最终还是被剥夺了土地人口,会被人嘲笑,尤其杨彦带着刁协南下,更是让人不安。
要知道,刁协就是因主持土断,得罪士庶无数,并由此引发了王敦下都,今次杨彦又带着刁协前来,要说不往土断的方向想根本不可能。
因此琅琊王氏在这微妙时刻,暂时龟缩,静观时局变化。
那时君权还不是唯一,大型世家也没有讨好皇权的传统,行为处世的出发点通常不会考虑到皇帝的喜好,而是自家的利益,相对于明清的士大夫阶层被渐渐驯服为了皇权的附庸,早期的士人还是很有骨气的,一言不合,或者自己的政治主张不能被皇帝采纳,会立刻辞官,而不是姑息皇权。
正如后世明清官员告老还乡,要向皇帝乞骸骨,连辞职的自由都没有,一个乞字,道尽了人格的低下,也烘托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哪怕在现代,经历过两次民主革命,进入了新时代,却仍深受遗毒影响。
现代反封建迷信,在杨彦眼里,本质上是反偏了,尽抓着细枝末节的鬼神之道,甚至演变为了谈鬼色变的地步,殊不知,阴阳分两路,人鬼皆殊途,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真正要反的,还是官本位制啊,这才是真正的封建遗毒。
魏晋虽然混乱,但也有闪光点,士人与皇帝共天下,正是早期的民主雏形,这是极其难能可贵的,但可惜的是,自唐朝以后,这条路走偏了,皇权渐渐独大,乃至不可抑制,杨彦不愿为了一己之私凌驾于众生之上,他愿意发掘出民主的闪光点,使之成为社会常态,哪怕这份民主暂时与普罗大众无关,只是局限于贵权内部的有限民主。
但是他相信,随着科技的进步、教育的普及与社会的前进,民众早晚会觉醒,自觉的争取更多的民主权力,这也是他设立元老院的初衷之一。
王导受时代局限,考虑不到杨彦那么多,他只是为家族的命运担忧,许久,叹了口气:“先观望几日罢,看看明王在建康如何行事,而此次明王南下,少学(王应表字)亦有随行,想必过两日便会登门拜见,待得打探了情况,再作决定亦不为迟。”
王彬和王舒想想也是,默然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