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知夜第一眼差点没能把他认出来,但认出来的那一刹那,心中蓦然涌动了百般情绪。
山杏花开的地方是山上比较偏远的位置了,平常不大有人去。
裴今新正认真地吃着饼,也根本没有猜到会有人来。
他昨儿也上过山,在老杏树围着的热泉旁边发现了块酥饼。
当时村里其它小孩儿也上山了,看见裴今新呆呆看着饼的样子还取笑了他一通。
裴今新没反驳什么,自顾自地踢着石头就下山了,三步一回头,之后还总有意无意地往附近走。
第二天天一亮,裴今新又熟门熟路地跑上来,悄悄地找回那块酥饼。
酥饼在他们村子还算个稀罕东西,裴今新真没见过几次,金黄色的油皮落了杏花,上面的点点黑色就像芝麻。
裴今新在破烂的衣服上擦了擦手,轻轻地掸去酥饼上的活物,然后放到嘴里抿了一口。
不脆了,但还是很香,他在微酸和潮湿的气味中吃到了很淡的板栗甜味,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十一年前,那晚的对话因裴今新的入睡无疾而终,而后郁知夜再睁眼便成了郁家的子孙。
十一年,他都说不清楚自己这些年是怎么过过来的。
没有裴今新的生活也是一样的过,但记忆里多了个人,挥之不去却又一直再也没见。
郁知夜对当年裴今新事后那句话茫然又不爽,在他心里如同蚌壳里多年都育不成珍珠的沙粒,令他再见裴今新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皱眉,那颗沙子的存在感突然就强了,突然就硌得他难受了。
郁知夜还没想好是否要继续向前,看清裴今新嘴里吃的东西后,眉头皱得更深。
那块酥饼是他昨天吃的时候掉在地上的,掉了,他也就没捡,过了不知道多久,就开始有蚂蚁就在那饼附近搬家,没想到那饼今天还在,还被裴今新捡起来吃了。
郁知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脚向裴今新走去,停在他面前两步。
“小公子吃什么吃得这么香?”
裴今新沉迷吃饼,被突如其来的人声惊得咬到了舌头。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一只手慌慌张张地把饼藏在袖子里,另一只手努力抹清脸上的泪。
看到郁知夜之后他就愣住了,不是村里的那些人。
对方长得不止一点好看,轻松的语气里却像是带着刺,微皱的眉头看起来像是生气的前奏。
裴今新眨了眨眼睛,有点警惕地看着他:“这饼我是捡到的。”不是偷的。
“我没说是你偷的。”郁知夜也看着他。
“你不能跟我抢。”裴今新擦干眼泪之后人也硬气起来了,看着郁知夜的眼神陌生又谨慎。
见到他的神情、动作,不需要问就能得知裴今新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了,郁知夜眉峰拉直,神情却更添几分冷意:“过来。”
裴今新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郁知夜又说。
“我不。”裴今新继续往后躲,正准备趁着什么机会就向山下跑。
郁知夜对裴今新的态度不爽,多年按压的火苗一瞬间燃高,他倒反而勾了嘴角,继续走近。
裴今新被笑容晃了晃眼,一时忘了要躲开,被抓住时才下意识挣扎,抬起腿就踹了郁知夜一脚。
郁知夜腿上吃痛,却没松手,抓了他袖中那饼捏碎丢掉。
裴今新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饼被毁,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温泉烟雾袅袅,花静草宁,两个人在旁边扭打成一团。
裴今新抓着郁知夜手就咬,毫无章法地要挣脱郁知夜的桎梏,拉着他往树上撞,打斗之余暗自可惜对方一身白衣。
裴今新下手虽凶但不狠,郁知夜挨了踹招了咬也没有要回击的念头,他伸手揪裴今新后领,还没用得八分力度就听得那件外衣“嘶喇”一声裂开大半。
裴今新震惊间松了口,又惊又疑地抬头看郁知夜。
郁知夜也愣了愣,对上裴今新谴责的眼神顿时有点头疼。
“我……”郁知夜刚想开口就被裴今新打断,“我的衣裳!”
“是你的东西质量太差了。”郁知夜攥着那破破烂烂的粗布麻衣,感觉没有这场意外它都寿命无多。
裴今新还是坚持地瞪着他:“要是没有你扯,它还能坚持到明年春日。”
“小少爷!”
那厢,青衣和赤岭听到热泉旁的动静也拔腿赶来,看见搂在一起、衣衫凌乱的裴今新和郁知夜,一时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按理说是应该上去的,但是裴今新年纪太轻,身型也太瘦削,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能威胁到郁知夜的样子。
何况……疑似行凶者是被他们家小少爷禁锢住,外衣有一大截不明原因地落在郁知夜手上。
郁知夜身上锦衣也被弄上了皱褶和污痕,青衣和赤岭跟着他那么多年都还没见过郁知夜那么狼狈的样子。
青衣刀都出鞘两分,赤岭也是按着刀,一时没松手。两人悄悄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对自家少爷的人品产生了一丁点怀疑。
“小少爷?”青衣战略性地试探开口,“你身上的伤……”和你怀里的人,怎么回事?
“没事,误会一场。”郁知夜克制着心中波澜冷静开口,“你们先退下。”
“赤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