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划在手心的触感有点痒,带起裴今新心里一股难言的悸动。
“看明白了吗?”郁知夜很快便写完了。
裴今新诚实地摇了摇头:“再写一次可以吗?”
郁知夜眉尾抬了抬,心里那点比松针尖还小的不耐还没升起就猝然消失。
“我放慢点儿速度写一次。”郁知夜说。
一笔一划,裴今新数不清郁知夜在自己手心勾勒了多少横平竖直。
裴今新并没有注意看他指尖移动的轨迹,不过郁知夜在他手心勾画那种突然拉近的伙伴间的亲密感令他感到愉快,同时也给了他更好瞧他的机会。
郁知夜的眼睛在和煦的阳光呈现着一种深透的琥珀色,边缘略带蓝色。
很奇特,也很讨人喜欢。
裴今新还是分辨不出来‘郁知夜’这三个字是什么形状,但他记住了那句“今夜偏知春气暖”。
听起来就跟郁知夜这个人一样,像寒夜里忽逢的春天。
裴今新忽然想,要是他会认字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记住郁知夜在他手心写的每一根笔画是什么意思。
郁知夜再一次写完:“看懂了没?”
裴今新不懂,但裴今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郁知夜挑眉。
“我不认识字。”裴今新诚实道。
郁知夜顿了顿。
即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上一个世界的裴今新和这一个世界的裴今新是如此截然不同,年龄、身材、家境、连气质都略有差别,但郁知夜面对着他的时候也有时在潜意识里把两人弄混。
他已经不是他了。
可他还是他啊。
裴今新对于自己不认识字这件事没什么特别大的抵触情绪或者羞耻心理,毕竟村里大半的人都是大字不认一个的,多他一个文盲不多,多一个秀才才出奇。
所以裴今新话音未落多久,又翻身换成趴着的姿势,看着郁知夜津津有味地继续追问。
“今天怎么没看到小桃子?”裴今新问。
“什么小桃子?”郁知夜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接着才有点好笑地纠正,“含桃。”
当时他取“含桃”这名字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裴今新都叫成“小桃子”了才觉得好笑。
裴今新没有答应他的纠正,而是紧跟着又说:“现在小桃子都长成大桃子了吧?”
裴今新口里的“大桃子”因为冯素朋友家没有足够得能养马的后院而被寄养在了源溪村一家马场那。
清晨马都没醒,裴今新倒是窸窸窣窣地爬起来了。
昨晚他和郁知夜躺在草堆上说话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临睡前裴立泽跟他说播种的事。
裴今新很想跟郁知夜一起去玩,不过他也不能抛下家里的事不做。
所以他一早就爬起来,穿好鞋袜,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拿好,推开家门,跑到郁知夜住的地方去了。
晨光熹微,晨间的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细小的尘沙在半空中飘浮着。
裴今新再次站到巷末的那栋小楼房前面,这次他没有犹豫多久就敲响了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时辰还挺早,裴今新有点怕扰人清梦,起初敲门仍带着点犹豫,都没敢用力敲。
接着见没人应,才加了力气去敲。
来开门的是院里一位老妪,她睡眠轻,一般也醒得早,听见断断续续的敲门声便披了衣裳过来。
“村里裴裁缝家的小子?”老妪疑惑。
平日里会登门造访他们家的人不多,何况现在时辰还早,开门前她还在想是不是那群臭小子又过来搞恶作剧了。
不过裴裁缝家的小孩儿倒是都挺乖挺有礼貌的,只是不知道他这么早过来干什么。
裴今新点点头,对一大早就跑过来打扰别人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婆婆,早上好,请问郁知夜是住这儿吗?”
“不是。”老妪服侍的这家人不姓郁,但她蹙了眉想了想,最近家里招待的那家客人好像姓郁,“你是要找过来做客的那位裴老爷吗?”
裴今新也被问得有点愣,接着便很快地摇了摇头:“我想找郁小少爷。”
“他还没起来。”老妪猜想他应该是那位郁小公子的朋友,但她往后望了一眼寂静的庭院,这屋子里现在大抵就只有她起来了,“你晚些再来吧。”
可晚些裴今新要去田里干活了,裴今新咬咬唇,有点纠结:“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老妪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下心把裴今新赶走,她把门扉拉开些侧出身子:“进来吧,别弄出太大声响。”
两三绕,老妪便带裴今新到了偏院郁知夜住的房前。
纸窗上没透出灯火的痕迹,房间里也没传来声响的动静,老妪以指节轻扣几次门扉,没人应。
老妪转向站在一旁的裴今新:“你看,这……”
老妪自是想让裴今新知难而退,可裴今新昨晚期待了一晚今天跟郁知夜出门玩了,他真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裴今新说:“我试试。”
他上前也敲了敲门,叫人的称呼到了嘴边换了换:“知夜哥哥,你起床了吗?”
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四季自然都是好睡的日子。
郁知夜还在梦里就被敲门声吵醒,不重,但他睡得也不重。
还想窝在床上时就听见裴今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