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轲回首看了她一眼,眉眼之间并无怜弱神色,他平静道:“好。”
沈素凝扶着姜令窈,两人跟在队伍之后,似乎因为人多路暗,一众人走得并不快,姜令窈跟得并不吃力。
吃下解毒丸后时间越久,她身体越轻松,人也越清醒。
待一路挪到后巷陈双喜单间门前时,姜令窈已经行动自如,全无衰弱之意。
姜令窈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她松开沈素凝的手,跟着段南轲和姚沅进入了单间。
陈双喜的这间单间同之冯栓子的单间相同,床铺桌椅摆放一般无二,而此刻,应该放着木床的地方却被全然掀开,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展露在众人之前。
姜令窈有些震惊:“此处怎会有地道?”
这可是皇城根下,紫禁城外,距离皇宫不过抬头便能得见,且御|用监又是百年司局,一直以来都是皇家御|用器物的匠人局,会出现地道简直匪夷所思。
段南轲又瞥了她一眼。
他蹲在地道边上,指了指四周的青砖边沿,道:“此处地道不是新造,看地砖的磨痕,最少也有二三十年光景了。”
三十年前,京师究竟发生了什么,作为勋贵之后的他们心知肚明。
但这些事,是不能说的。
姜令窈很快便反应过来,轻声问:“地道通向何处?”
段南轲淡淡道:“地道有一个岔口,一共通往三个方向,一处通往御|用监外,一处是御|用监马厩,一处被整体砌死,不能暴力破除。”
此刻单间内只有三人,段南轲、姜令窈和姚沅。
段南轲的声音压得极地,低到无法被第四人听见:“看砌墙的位置,应该是皇城。”
姚大人没有擦汗,姜令窈也没有回答,段南轲话锋一转,直接道:“依我们猜测,陈双喜应该是去的马厩。”
一共三条路,一条不通,一条出去之后就再也进不来,毕竟四周都有锦衣卫看守,那么陈双喜只能去马厩了。
段南轲起身,道:“根据校尉们搜查,马厩原有四匹马,现在依旧有四匹,一匹都没少。”
这很不合理。
姜令窈皱起眉头:“陈双喜的行为太奇怪了。”
段南轲和姚沅都看向她,姜令窈闭了闭眼睛,此时此刻,她头脑无比清醒。
再睁眼时,她就又是那个冷静聪慧的乔推官。
姜令窈语速很快且条理清晰:“陈双喜的罪名不过是偷卖御|用监料物,根据大人之前详查,他所偷卖不过五百两的料石,这么点银钱,并非重罪,魏公公若是肯替他求情,这微不足道的小案子,顺天府都能判了,不过是发还原籍,继续做他匠人的差役。”
“如此看来,他根本就不用逃。”
姜令窈顿了顿,道:“他的行为也根本就不是逃,他用过这个地道,说明他知道地道通往何处,那么若真要逃,他直接出御|用监便可。”
“这会让他面临新的问题。”
姜令窈言辞干脆利落:“他私逃出去,便立即成了黑户,京师铺房众多,勘查仔细,五城兵马司那么多军兵不是玩笑,他一旦成了黑户,在京师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若是他愿意做乞丐,以乞讨度日那还好说,但乞丐也会有人查,而且他都宁可做乞丐了,发还原籍继续做匠人不好吗?”
单间中三个人,另外两个都安静听她说。
姜令窈道:“因此看来,陈双喜如若当真要逃,也不能直接就从御|用监逃出去,他要先解决户籍的问题,才能进行下一步。”
“没有户籍,通关路引也行,只要能出京师重地,到了外面州府,户籍其实并没有那么难办。”
伪装成流民,亦或者往北行去,在外面其实好活。
唯独在京师,想活下去必须有正经身份。
姜令窈看了看姚沅,目光上移,最终看向段南轲:“两位大人,依下官所见,陈双喜留在御|用监,就是为了取得户籍身份或者路引,那么肯定有人告诉他要如何取得,这个取得的地点就在佛塔里。”
姜令窈道:“我之前在佛塔里搜到的纸条应该写的就是取得这两样东西的方式。”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解开了陈双喜死亡之谜。
段南轲面色稍霁,他顺着姜令窈的话道:“所以,在打开佛塔的后门,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陈双喜就一定会钻进去。”
段南轲的声音沉稳,他道:“如此看来,即便那佛塔内突然多出一把降魔杵,陈双喜也并未放弃,他一定有非逃不可的理由。”
可这理由是什么呢?而引诱陈双喜的人,也一定知道地窖的所在,否则他又是如何同陈双喜沟通的?
这个凶手,一定很了解陈双喜,知道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姜令窈的目光一凝,问段南轲:“段大人,御|用监的人都已审过?冯栓子呢?赵成呢?还有……那些同匠人们日夜都住在一起的公公们呢?”
段南轲目光微寒,作为荣金贵的徒弟,作为御|用监第四把手,作为管控这些匠人,以此博得陛下青眼的公公们,最有可能同陈双喜熟悉。
段南轲回眸看向姜令窈,明明是第一次在案发现场相见,但两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能把案情讲清,另一个就知道要如何接话。